台灣造紙業最神祕接班人 如何帶領60年老企業成為越南最大紙廠?

台灣造紙業最神祕接班人 如何帶領60年老企業成為越南最大紙廠?
正隆董事長鄭舒云接受《天下》獨家專訪,作為家族企業第三代接班人,她加快國際化腳步,同時發展循環經濟,企圖為傳統產業開創新局。圖片來源:邱劍英
2019-09-17
文・康育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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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台灣造紙業最低調、神祕的接班人,也是唯一的女性董事長。正隆董事長鄭舒云接班近10年首度接受專訪,她讓公司市值成長超過6成,獲利創下歷史新高紀錄。面對禁廢令和中美貿易戰衝擊,她要如何帶領60年老企業,打贏這場仗?

接班近10年,鄭舒云在正隆總經理蔡東和(右一)協助下,締造營運佳績,兩人同台慶祝正隆成立60年。

9月8日上午,新北市市民廣場的舞台上,用回收紙做成的瓦楞紙箱寫著「正隆」兩字,打開箱子的一瞬間,藍綠色地球緩緩飄向空中,象徵全台第一大工業造紙集團,經歷三代傳承、即將迎接下一個60年。

而走向台前「開箱」的,就是正隆第三代接班人、現任董事長鄭舒云。

44歲的她,9年前從父親鄭政隆手中接棒,成為台灣3大造紙廠永豐餘、正隆、榮成中的唯一女董座,也是最神祕的接班人,每年只在股東會露面,多數時候則把麥克風交給經營團隊,自己隱身幕後。

即便行事作風低調,但鄭舒云正式接班至今,正隆市值成長超過6成,達203億元,去年稅後淨利37.4億、每股盈餘3.4元,雙雙創下歷史新高紀錄。

事業版圖橫跨工業用紙、紙器、家庭用紙、包裝材料,像是蘋果iPhone紙盒、Nike鞋盒、生活中用的衛生紙⋯⋯,都是正隆製造的產品。

來到位於新北市板橋的正隆總部,這裡也是正隆第一座紙器廠所在地,如今四周高樓林立,從25樓會客室窗外看出去,台北盆地盡入眼簾。

「我們做一件事,想的通常是不要滿足於現在,有沒有可能主動因應,早一步做好準備?」鄭舒云接受《天下》獨家專訪時表示。

台灣造紙業唯一女董座,面臨產業最動盪的時刻

從小學音樂、夢想開咖啡廳,留著及肩黑直髮、說話語調輕柔,但作為家中4個小孩最大的女兒,她依然走上了父親安排的接班之路。海外留學回國後,26歲就到正隆上班,從人資、財會部門歷練起,接著一路擔任父親特助、發言人、副董事長,才逐漸浮出檯面,成為台灣造紙業少見的女性接班人。

然而身處將近9成員工都是男性的傳統產業,又是家族企業,鄭舒云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天上班時,父親帶她一起開會,「20多位一級主管,一字排開全是4、50歲以上的男性,全場只有我一個女生,」更加凸顯她帶領公司的難度。

尤其,過去一年,也是兩岸造紙業劇烈波動的一年。

先是中國實施「禁廢令」,限縮造紙廠進口回收紙配額;接著中美貿易戰升溫,衝擊中國製造業與內需市場,連帶影響造紙業需求。雙重打擊下,今年上半年,兩大工紙業者正隆、榮成稅後淨利和去年同期相比,分別減少了68.5%和90%。(延伸閱讀:消息兩好三壞,美國開始拖垮全球經濟?

眼看伯父、父親兩人打拚、傳承下來的家族事業,卻迎來金融海嘯後最動盪的時刻,鄭舒云坦承,「這段時間造紙產業起伏滿大、滿快的,跟以前完全不一樣。」

去年中國實施禁廢令,限縮造紙廠進口回收紙配額,衝擊兩岸造紙業。圖為正隆竹北廠的回收紙。

全盛時期,正隆生產基地遍及兩岸、東南亞,光中國就有13座工廠,例如上海中隆造紙廠、以及崑山、東莞等地的紙器廠,幾乎都是鄭政隆率領一群幹部打下的江山,鄭舒云也曾頻繁前往中國參與建廠,與父執輩一起見證中國經濟快速起飛的過程。

走過一甲子,如今中美兩強相爭,全球供應鏈遷移,鄭舒云和正隆也來到需要迫切改變的轉折點。

搶先對手撤出中國,轉戰東南亞

如果說,西進中國為正隆累積逾600億身家(資產總額),名列亞洲第4大工業造紙集團;南向投資越南,便是鄭舒云接任董事長以來,所做的最重大投資。

「未來,越南會是我們第二個家,」鄭舒云強調,雖然現在越南僅佔正隆年營收約11%上下,台灣仍是最主要收入來源,佔65%,中國則在23%到24%之間,但預計10年後,越南將成長到25%。

為何比對手早一步轉戰東南亞?5年前,當永豐餘、榮成仍將中國作為主要生產基地,正隆便著手評估關閉上海造紙廠,轉往越南投資。

其中關鍵,正是中國政府一連串「騰籠換鳥」政策,逐步淘汰位於沿海城市的工廠,以環保為名,展開產業轉型、升級。而地處上海新區、距離東方明珠塔10幾公里的中隆廠,恐難逃被迫搬遷命運。(延伸閱讀:中美貿易戰,習近平的祕密武器就在長江三角洲

鄭舒云眼前只有兩條路可選:繼續往中國內陸城市走,或索性撤出、搬到東南亞。

這就像是永遠有一顆不定時炸彈在那裡,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引爆,」她形容。

如果選擇往中國內陸城市遷移,即便環保要求較寬鬆,暫時不用面對政府壓力,但是,「雖然現在是上海,它遲早會一個一個省分開始往內陸推,到時候還是要再遷,而且我們的紙器廠和客戶幾乎都在沿海地帶,造紙廠距離太遠,反而沒有經濟效益。」

於是,鄭舒云決定關掉上海造紙廠,只保留下游9座紙器廠,將造紙廠移到越南,投資超過320億元,結合原本就有的2座紙器廠,新建平陽造紙廠,整合產業上到下游,提供客戶一條龍服務,主攻快速成長中的越南內需市場。

在越南打造「第二個家」

為了實現打造越南第一大造紙集團的計劃,她和擔任正隆副董事長、負責海外事業的弟弟鄭人銘,幾乎每個月飛越南找地、進行投資規劃。同時,中高階主管也跟著動,在她調度下,台灣總公司各事業部一級主管陸續輪調到越南,就是為了確保營運初期,所有財務、人事、生產等管理制度和台灣一致並且對接。

正隆總經理蔡東和也說,當初決定離開中國,轉進越南,「其實外面有些人質疑,不是那麼看好。」

例如,看似簡單的賣廠房、土地,也可能遇到買家「賴帳」,錢遲遲拿不回來,更不用說可能造成財務和人事損失,對企業來說都是額外成本,「投資一座紙器廠只要幾千萬美元,但造紙廠是幾億美元,複雜程度至少10倍以上,要搬走、再重新蓋,沒有那麼容易。」(延伸閱讀:川普下一個就要打越南?台商「登越」自保三招

這也是其他台資造紙廠不願輕易撤出中國的原因。「正隆會關掉上海廠,也是因為有這些歷史因素在,」一位工業造紙大廠高層便說,當中國政府要求搬遷,企業也只能配合,「意外」成為正隆投資越南的主要原因。

「我們也不知道,做這個決定的1、2年後就發生禁廢令,接著碰到中美貿易戰導致產業外移,只是就現有的條件評估,認為去越南還是比較適合我們,現在回想起來,只能說算是比較幸運,」鄭舒云說。

投入綠色經濟,賣起環保衛生紙

第二個家還在搭建中,然而回到第一個家──台灣,鄭舒云則擬定了另一套發展策略:循環經濟與綠能。

淋膜紙回收處理後,產生的紙漿還能做成環保衛生紙,不只減少生產成本,也降低對環境的傷害。

今年4月,她成立新單位永續部門,就是為了改變過去被動態度,從各廠區主動找出問題,哪些地方環保做得不夠好,應該如何借鏡國際、尋求改善方式。

「起心動念就是追求產業跟社會之間『善的循環』吧,有些東西不能只看眼前效益,覺得應該做就是應該做。以前我們覺得自己在業界算做得不錯,但你會發現其實社會的要求更高,既然是這樣子,那就不要滿足於現在,」鄭舒云說。

只見生活中常見的便當盒、紙碗、手搖杯等,堆積成一層樓高,靜置在正隆竹北廠的角落。這些回收來的淋膜紙下腳料,因為比起一般紙張表面多了一層塑膠材料,經過脱膜、散漿等處理手續,所產生的紙漿還能做成西卡紙、甚至是環保衛生紙,減少廢紙容器對環境造成的污染。(延伸閱讀:環保與發展如何兼顧?紙業大廠正隆這樣做

台灣難以回收處理的淋膜紙(例如紙杯、紙袋)做成的環保衛生紙,便是鄭舒云的代表作之一。和父親鄭政隆時代主力發展工業用紙不一樣,她積極開拓家庭用紙、文創和藝術品等新事業,行銷、包裝材料部門也因此招募更多女性員工,替原先傳統的家族事業,增添些許新氣象。

為了增加銷量,她變成公司頭號「創意總監」,即便人在國外出差,只要看到富有巧思的設計,便會馬上傳回給台灣的同事,作為靈感來源。像去年花博,正隆運用回收紙管蓋成的展館,以及裡頭擺設的紙藝術品和桌椅,也都由內部團隊操刀,藉此拉近造紙產業和民眾的距離。

鄭舒云被員工稱為頭號「創意總監」,從小學音樂的她,積極開發藝術、文創等新產品,替以男性為主的造紙業注入新氣象。

「可能是我上來之後,就覺得大家必須去接觸外面的世界,而不是在公司埋頭苦幹,所以我們也鼓勵同仁去參加不同的比賽,慢慢培養不同的視野和靈感來源,」鄭舒云說。

步步踏實的企業文化

作為台灣造紙業罕見的女性接班人,鄭舒云雖然開拓與父親不同的經營方向,但家傳三代的企業文化,在她的言行間仍處處可見。

翻開正隆60週年出版的鄭政隆嘉言選集,封面便寫著「踏實」兩字,序的第一句話就提到,「有傳承的地方,企業的形象才能顯露出來。」可見低調、務實、當責等處事態度,也是父親傳遞給她不變的價值觀。

正隆竹北廠廠長蔡石玉就回憶,去年鄭舒云來竹北廠巡廠,還跟著廠務人員在不同設備之間爬上爬下,「本來我們以為,董事長來應該帶她去看工廠前面比較漂亮的地方,後面比較髒亂,就不讓她看,結果她自己說,就是要看這些,才知道還有哪裡可以做得更好。」

「她很會抓重點,滿一針見血的,像她看到我們做的衛生紙,就直接問:『這張衛生紙每克含菌量多少?』」蔡石玉說。

對外加快國際化佈局,對內加強循環經濟發展,鄭舒云在去年底的集團大會上,訂下今年度目標:創新變革、止於至善,在地深耕、再創高峰。面對瞬息萬變的全球局勢,她直言,怎樣加強越南在地人才培育,提升生產效率與品質,將是正隆未來一大挑戰。

「我每次去越南,都跟當地主管講,一定要重視在地人才的培養。其實我們台灣工廠有很多外籍同仁,以前比較多是泰國跟印尼,現在持續增加越南員工的比例、加強訓練,表現好的人以後也可以回越南廠服務。」 

肩負家族事業60年來的責任和使命,未來鄭舒云的一舉一動,勢必左右台灣造紙產業版圖佈局,也決定了正隆的下一個60年,還能跑多快、多遠。


正隆公司小檔案
創立/1959年
董事長/鄭舒云
員工數/台灣據點3668人
主要業務/工業用紙製造與加工
經營成績/2018年集團營收412億台幣、《天下》2000大製造業第96名

鄭舒云小檔案
出生/1975年
現職/正隆公司董事長
學歷/日本早稻田大學國際貿易所碩士、美國波士頓大學商學院學士
經歷/正隆副董事長、發言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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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責任編輯:黃韵庭)

本文轉載自《天下雜誌》,原標為:台灣造紙業最神祕接班人 如何帶領60年老企業成為越南最大紙廠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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