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吉貝颱風在2019年十月重創日本，釀成數百死傷的慘劇。颱風前腳離開不久，一則關於颱風的訊息後腳就踏進大小LINE群組內：「每袋一公噸的福島核存廢料，吹進太平洋造成嚴重的核輻射污染，至今只找到十袋⋯⋯最近一定不要吃『海水魚』⋯⋯。」
台灣社會對於核汙染的焦慮，隨著日本311核災開始在地緣政治中發酵，成為近年環境議題角力的關鍵主題。這個啟人疑竇的說法一出，立刻挑起民眾敏感神經。
伴隨「福島」「颱風」「日本」等關鍵字，台灣人十月中在Google搜尋「核廢料」的趨勢達到五年新高。LINE通訊軟體上的資訊查核服務「Cofacts 真的假的」，也在一週內收到大約800次查詢。
「颱風造成海洋嚴重核污染」是不是真的，全台灣都在問；但是第一時間缺乏權威資訊，對於公民科技社群g0v的比鄰、Johnson，還有幾位參與者無償管理的「Cofacts 真的假的」，這個問題一樣難解。
當網路資訊分歧且雜亂，這群原本宣示希望打擊謠言的人，能否給出黑白分明的解答？
【延伸閱讀】一位外交官過世之後：假新聞一直來，我們可以怎麼辦？
遊戲、聚會、感謝函⋯⋯花三年養出龐大編輯陣容
時間回到2016年，當時Johnson認為LINE群組四處流竄著偽科學，導致初入網路世界、不會運用搜尋引擎查證的長者恐慌。他與其他g0v社群成員成立Cofacts「真的假的LINE bot」專案，並獲得2017年春天g0v公民科技創新獎助金補助。
以LINE為大宗的封閉聊天室，在過去常因缺乏即時訊息查證方法受人詬病。Cofacts化身為聊天機器人，使用者要先把機器人加進通訊錄，往後只需利用LINE內建的轉寄功能，將謠言訊息傳給機器人，就能收到自動回覆，確認訊息是否為事實。
機器人要能順利答題，背後仰賴Cofacts編輯社群所維護的龐大資料庫。對於第一次收到的訊息，資料庫會自動建檔，並由各地編輯收集證據，判斷該訊息是否含有不實資訊。
與團隊成員相同，編輯完全是無報酬的志願工作，讓團隊成員三年多來煞費苦心，鼓勵大眾投身編輯。比鄰指出：「我們加入遊戲化，讓編輯的等級慢慢上升，設計了一個等級列表，花錢做一些貼紙當作贈品，希望用一些動機鼓勵大家。」
除了成就機制，比鄰每週也固定寫信感謝貢獻者；加上雙月舉辦一次的編輯小聚，Cofacts團隊分頭在線上與線下攻進編輯的心，幫助編輯人數顯著提升。
【延伸閱讀】g0v獎助金獲獎專案（三）｜老要不到政府開放資料？「資料申請小幫手」彙整資料與需求，申請更容易
從「事實查核」到「看見不同意見」，發展中找自己的路
社群成長固然是好事，但一個大難題也逐漸顯露：團隊無法個別確定編輯回應的品質與真實程度。
經過思考Johnson認為，各種想法在平台中都應該可以有一席之地：「每個編輯動機可能不同，用propaganda（時有偏見之宣傳）去回應propaganda，每個人會框到不同事實，可是我覺得要讓這個平台活著，繼續讓不同聲音有效地被看到。」
因此，Cofacts團隊決定不再以「事實查核」自我定位，而是要做「讓大家看到不同意見」的平台。
秉持此概念，當使用者把核污染的訊息轉傳給Cofacts機器人，收到的回應不是真實或虛假的二元對立，而是一系列的開放聲音——編輯可以用四種分類初步定義各篇訊息：真、假、含有個人意見，或不在查證範圍內；而機器人的回應中，會分別統計選擇四種分類的編輯人數，接著展示不同編輯的回應，以及認同該回應的網友人數。
這種做法看似放棄事實查核的公正性，不過Johnson強調：「公正不是我在說的，從來都是其他人說。」任何想法都可能有偏誤，因此團隊歡迎所有人加入提出意見或投票。如果仍有民眾不夠信任Cofacts，可直接下載Cofacts 開放原始碼的系統與資料庫，自行架設別的資訊查核平台。
【延伸閱讀】g0v獎助金獲獎專案（二）｜國家寶藏：從美國檔案資料庫，挖20萬筆你沒讀過的台灣史
歷經選舉、爆紅，專案本身成為社會焦點
比鄰因為大學在社科院的經驗開始關心社會，Johnson則自318運動起接觸社會議題。就跟團隊其他幾位主要成員相同，兩人都有其他正職，也不是專業政治工作者。所以，隨著Cofacts專案走向成名，兩人才開始感受到如此大量的輿論關注。
媒體報導後，LINE公司開始推動「數位當責計畫」，邀請Cofacts成為事實查核夥伴，也提供一年免費官方帳號。Johnson打趣地說，「不用每個月再花8,000塊才能推播了！」
除了Cofacts之外，LINE同時也與不同資訊查核服務合作，讓專業查核者與協作查核社群兩種模式的查核，都能匯聚於同一個平台。
比鄰指出，「LINE的官方帳號（對大眾）好像比較可信」，讓民眾更加熟悉資訊查核的機制。同時，有一些參與者先聽到了「美玉姨」（編按：另一個LINE的新聞查核bot）的新聞，才知道大家都可以參與貢獻。
成名帶來資源與人力，另一面是排山倒海的質疑。有人說團隊是黨工，也有人認為志願服務的專案成員做得不夠。比鄰感嘆道：「大家以為我們是一群以此為業的人，所以會有很多期待，會覺得說，『你們怎麼還不做怎樣的功能？』」
作為一個成員自由來去、貢獻閒暇時間服務的開源專案，比鄰說，Cofacts成員連每週開一次會，都是相當奢侈的期待。
「不要再抱怨亡國感！」想促成改變，就開始行動
目前Cofacts還是一個獨立社群專案，Johnson坦承大家都有正職，專案還沒準備好轉型成正式組織。目前當務之急，是完成平台的RSS通知訂閱功能，讓使用者可以訂閱謠言的回應列表，即時參與資訊查核協作，增進查核品質。
總結幾年經驗，比鄰說：「我們一直以來做的事情就是鼓勵年輕人參與，讓大家關心社會，知道更多人有不一樣的想法⋯⋯我們無權讓別人相信我們才是真的，我們提供新的工具，讓大家距離查證更接近一點點，目的就達到了。同時選舉不是只有一次，結束後（平台）還是會發揮效果與媒體識讀的能量。」
到了2019年末，與2016年啟動時相比，Cofacts真的假的機器人在LINE已經累積超過11萬名有效「好友」，但半數左右都是2018年底地方大選與公投後才出現。
這場選舉中，象徵「進步價值」的婚姻平權修民法、性別教育、環境議題全面挫敗，高雄市長一戰更被國外媒體《外交政策》（Foreign Policy）形容是中國支持的「網軍」大勝。
Johnson強調，雖然「資訊戰」可以當作公民因應輿論攻防的一種檢視框架，但不一定要用這個詞彙來包裹一切問題。2020年大選將至，對於許多充滿「亡國感」的台灣民眾，更實際的是，「你對一件事情不滿，你應該要主動來做，」比鄰呼籲，「這是g0v的精神」。
Cofacts是一個開源專案，代表任何人都能協助改進軟體。即使不會寫程式，志願者一樣可以參與資訊查核的編輯工作。至今Cofacts已經累積近三萬篇訊息，其中尚無編輯協助查核的數量約莫有8、900條。
在選舉進入白熱化的同時，Johnson笑著說：「不要再一直抱怨亡國感了，來做事情吧！」
Cofacts 真的假的
團隊成員（Slack ID）：mrorz、ggm、lucien、nonunpa、billion。
專案網頁：https://cofacts.g0v.tw/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