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，台灣每五人就有一位超過65歲，大家對長照議題越來越有感。未來城市的專欄作者、智齡科技創辦人康仕仲的文章「錢解決不了的問題！為何台大教授也無法為父親找一張長照床位？」，也引發熱烈討論和迴響。他對長照還有哪些想法？我們可以實現智慧長照的未來嗎？
未來城市Podcast EP.29
▹ 未來主持人：未來城市頻道總監 陳芳毓
▹ 未來大來賓：智齡科技創辦人 康仕仲
▹ 訪談精華一次收藏：
康仕仲認為，理想的長照環境裡，應讓人保有選擇的自由。攝影：未來城市編輯部 設計：李芸
Q：你原本是國際級的AI與機器人專家，怎麼會跨入長照產業？
2009年，國科會（現科技部）開始推動「智慧生活」概念，希望工程研究人員讓我們的生活更好。當時，台大成立智活中心，我負責研究照護領域，於是帶著學生到雙連安養中心，從場域找到需求、導入成果。當時我們發現，很多高齡場域設備仍很傳統、還在用耗費人力的方式做事。
台灣的優秀人才都成為全球產業鏈的螺絲，當然值得驕傲，但我們的家園怎麼辦？我們會老、我們的兒女也會老，是不是可以有工程菁英人力不去做全球產業鏈，來讓這片土地更適合居住、能安心地老。
2025年，台灣65歲以上和15到65歲的人口比例是一比四，再過20年會變一比三，到2065年就變成一比一。現在，台灣有約三分之一的長輩靠外國人照顧，但幾十年後那些國家也會變成一比二、一比四，我們不能想著還要靠外國人照顧台灣人，必須自己照顧自己。這也成為我創業的主因。
Q：智齡科技用科技解決哪些長照問題？
長照分為「直接照顧」和「非直接照顧」。直接照顧包括在床邊幫忙翻身、拍背，或陪伴照護對象聊天、散步⋯⋯這些工作非常重要，能兼顧生理與心理的問題。
但現在，照護機構人員耗費三分之二的時間做非直接照顧，例如，例行的照顧紀錄、定期評估、擬定照護計畫、長輩不幸跌倒要寫跌倒紀錄、傷口紀錄，下班時還要寫交班紀錄⋯⋯且三到四成機構仍是手寫。
台灣的照護和鄰近國家相比，品質絕對是一等一——但這是靠優秀人力堆砌出來，且人力是未來的稀缺資源。我們能不能透過雲端、AI，減輕資料處理負擔？因為，ICT很適合處理溝通和紀錄。
例如，透過AI寫照護紀錄，可輕易調出資料、提示下一步，簡化繁瑣步驟；測量心跳、血壓、血氧後，不必自行輸入電腦，可直接由IoT上傳雲端，並由AI比對過往資料，有異狀就即時處理；傷口也能運用AI拍照、辨識、上傳，馬上建議處置方式。
這些技術早已存在，只是懂技術的人與照護者仍有距離。現在，正需要一個團隊持續與照護產業人員對話、理解問題、介紹新方法讓他們接受。只要我們能改善環境，讓護理師和照服員多一點休息與尊嚴，就有機會吸引更多人進入長照產業。
Q：專欄提到，一位台大教授有錢、有人脈，卻找不到一張長照病床，為什麼會有這種狀況？
不只台大教授，許多更有資源、高資產的人，也來請我推薦長照機構；但最後，不少機構都滿床，甚至候位30、100多位。我非常擔憂，現在高齡人口才一比四，那到一比二時該怎麼辦？所以，我開始探究為何床位不夠。
長照床位供給不足有兩個原因：一是賺不到錢，新業者不願投入，舊業者也不願擴張；二是找不到人。
其實，這兩者有關聯。
由於大家期待的長照是福利、不希望太昂貴，因此政府設下收費天花板——北部一個床位的月費，平均是3萬5,000到4萬5,000元；南部是2萬5,000到3萬5,000元；換算起來，每天大約付費1,000到1,500元，就能包吃、包住、吹24小時冷氣、洗澡等照顧內容。當機想調漲，需要呈報給主管機關、縣市政府核准。
然而，規定的背後思維是良善的，希望大家都能負擔；但其實，每個人「能負擔」的範圍有極大差異。
且在台北市，這筆費用光是地價、租金就差不多了。且台灣照護品質非常好，對居住環境、照顧紀錄都有要求，護理師、照服員的人數比例也有規定，導致利潤非常低。現在，台北市長照機構不斷減少、移到外縣市。
若我們將台灣與美國相比，美國長照價格約是台灣九倍，但物價僅約三倍。換句話說，台灣長照價格應可再增加三倍——每月8到12萬，新加坡與香港也約是這個價格。
除了價格過低，台灣還有內部的不公平。日照中心每人每月約2萬5,000元，政府補助約85%，每個月付幾千元就能去日照中心。但是，24小時服務的長照機構，病人狀況更嚴重，卻只收4萬到4萬5,000元，這些不平等也導致人才流失。
Q：您在專欄中曾提到，台灣老化速度是世界最快，很適合成為長照產業進軍世界前的練兵場，所以應保留自由市場機制，吸引業者投入。但若取消收費天花板，是否可能排擠弱勢族群？應如何平衡產業發展和長照正義？
剛剛提到的合理價格，是業者覺得合理，但消費者與社會準備好接受了嗎？弱勢族群對現在的價格恐怕也難以負荷，所以，脈絡必須改變。例如，現在開始儲蓄、買保險，未來才能負擔。
政府可以做什麼？可以宣布十年後開放收費限制，請大家開始存錢；或先公布開放總數，再逐年開放。例如，鼓勵新進業者自由競爭，無收費上限、提供給收入前20%或40%的階層；原有機構量能則照顧中產階級；收入末端的族群則由政府、社會負擔。
我們先把市場劃分清楚，就像孩子能選擇就讀私立、公立學校，老人也可以自由選擇機構。現在，政府的補助反而是齊頭式平等，讓有錢人與弱勢共同競爭——有錢人對機構不滿意，弱勢也少了一個位置。
我們該如何改變？從工程師思維來看，理想方式是訂出十年後的目標，拋出「最佳化問題」「最佳化目標」，再訂下每年計畫。因為，當每年、每一步都想讓所有人都滿意，很難走到滿意的結果；相較之下，若有最高目標，前幾年可先忍耐，後面會達到更好的目標。
Q：全球都有高齡化問題，智齡科技在加拿大、美國、新加坡的經驗，有值得台灣參考的政策嗎？
其實，台灣客戶有很多想像、市場思維迭代快速；但目前在國外，我還沒沒聽過客戶需求、問題或期待已超越我在台灣聽過的。所以，台灣是很好的試驗場域。
但我認為，長照的核心是讓人有選擇性。以加拿大來說，儘管有嚴格的照護標準，但仍比我們更人性化。例如，一定要有單人房、獨立衛浴設備、病情轉變也不移動病人⋯⋯他們認為這都是人權。他們很重視人，所以有更多自主選擇，政府也提供保障；若你願意花更多錢，可以住更好的房子、有更完善的照護。
我覺得，台灣目前較缺乏讓人能自主選擇，因為政府已幫你搭配好；但有時，你可能不想吃得那麼健康、只想吃得快樂一點。這是長照較先進的思維，我老的時候，會期待有更多選擇，而不是由你配出最適合我的選項。
聽懂未來：關於智慧長照，我還想知道更多⋯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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