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什麼公部門海報都很「中華民國美學」?基層公務員告白:因為沒編這項費用

為什麼公部門海報都很「中華民國美學」?基層公務員告白:因為沒編這項費用
2019-04-25
文・李夏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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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編按】4月24日,獨立書店平台「書店溫度」貼出活動訊息「公部門美學有事嗎?設計師 Vs. 公務員對談」,僅17小時,40張350元的票就搶購一空。去年八月,活動與談人、「披著公務員外皮的詩人」李夏苹曾發文抒發「公部門美學與公務員的為難」。事隔九個月,公部門與設計界的矛盾顯然仍未解⋯⋯

一直在關注著的藝術節團隊,最近舉辦了「公部門風格海報設計大賽」。(編按:原文寫於2018年8月)

看似煞有其事的徵件與評審作業(甚至請到設計界我只敢遠觀不敢褻玩(?),參加今年金馬獎頒獎典禮後更加霸氣外露的設計師來擔任評審),入選作品公布後被轉發的次數,轉發討論的人數和討論時的興奮語氣,在在讓這個活動在我的臉書同溫層喧騰一時。

這些戲謔反諷彷彿一根刺,讓身在公部門的我被刺得百味雜陳。最高獎金8000元,這諷刺意味明顯的獎項背後,正是台灣美學教育與公部門美感教育訓練的極度缺乏,以及公部門對設計這門專業輕視的具體事實。

公部門什麼教育訓練都有,就是沒美學課

進到公部門基層體系的這11年來,參加過無數由市府或公所舉辦的各種教育訓練。依法行政、公務倫理、廉政法制、環境教育,以至於每年都會一再重修、但我永遠搞不清楚確切內容是什麼的CEDAW法規;地方的人事單位會就近開設的,乃至同事們填問卷都會給高分的養生保健、投資理財、命理課程等基礎課程。

我們缺乏和業界整合接軌的專業訓練,難怪公部門給人總是與世界脫離,落後科技一大截的刻板印象。

這幾年參加過最優質的課程,是去年桃園市政府人事處辦的「內部講師培訓課程」,但培訓完好像也沒有打算繼續使用我們這些內部講師的資源;更別提那些花錢用Flash動畫做的,介面難用得要死的線上課程。

每年公務人員規定必須修滿40小時的必修學習時數,可是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堂課教我們「如何設計耐看的海報」及「如何選用符合業界美學標準的海報主視覺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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活動漏編設計費,只能用免費軟體和圖庫

話說回來,長官又很愛辦要依靠宣傳吸引人潮的活動,這下矛盾了: 在我所屬的公所,經費編列往往忽略了「設計費」這一項支出,僅以「印製費用」草草帶過。在通常極為有限的印製費裡,硬是要人家包含排版和美編,「公部門海報設計風格」於焉產生。

這些張貼在里辦公處、集會所的海報,多半是出自附近印刷廠小美編的電腦,來自免費圖庫、小美編的電繪或抓圖。

經費更拮据的單位,為了辦活動,也只能硬著頭皮使用提供免費下載的美編軟體「非常好色」,套用裡面各種配色怪異,有時去背根本不完全、有時拉大後呈現明顯鋸齒狀的免費向量圖檔,去排列呈現活動想強調宣傳的重點 (會用「非常好色」可能還屬於稍微有排版概念的公務員,我這還沒提到用Word「文字藝術師」排版的慘況)。

就拿我前陣子辦得快瘋掉的那個活動來說,以參加的人數和規模,活動有個主視覺是應該的吧?至少在現場時,需要有個圖檔說明一下這是什麼活動吧?(我可不想使用千篇一律的紅布條)既然是個活動,有相應的DM和邀請卡也是必要的;為了撐起加起來要破千人的活動,找人設計活動的文宣並編列合理的設計費,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?

但很遺憾,因為我自己一開始也沒有「設計費用合理化」這樣的觀念,在接手這個活動案時,只考量到拮据的經費要塞進兩個不大不小的活動。硬體設備需要編列多少才夠?我們部門一直以來從來沒編過設計費,因此這個活動按照慣例,還是以少少的「文宣品印製費」概括了所有美編、改稿及印刷的費用。

最後,由於活動經費在細部討論後,發現比原先編列的更為拮据,只能再度刪減文宣印製的量--問題終於浮上檯面了:誰會幫只有極少量印製的文宣品免費排版呢?

在求助無門的情況下,我只好搬出多年前學過的修圖軟體,以如臨大敵的態度,一邊質疑自己的美學程度,一邊完成了幾種文宣品的設計。

【繼續閱讀】:李維斌專欄|智商157的柯P智囊,資訊局如何讓臺北市變身智慧城市?

呈報的計畫無法更改經費,公務員只好自己設計

雖然,最終這些已完成的案子一樣沒有設計費的支出(已經報上級單位的計畫,被規定不能隨意更改經費),儘管我無法使用單位的電腦從事設計工作(因為公務電腦真的就只有Word和「非常好色」可以、排版和美編),都要利用晚上、清晨或是假日趕稿,不能支加班費也不能換成補休,至少我不用擔負壓榨設計從業人員的心理壓力,能夠以「小丁做事小丁當」的態度,誠懇地面對自己編列經費時沒有審慎考量的後果。

「思考表象背後的真實及其引發的關聯」是我今年的課題之一。去年出了書,從原本只關注在自己的小宇宙,到開始關心書市現況、圖書統一定價制和獨立書店的存在種種議題,我也很關心台灣的腦力工作者,與他們面臨的共同處境。

在這低薪、過勞,充滿各種相互剝削卻可能並不自知的島上,諸如身為地方首長,卻在大庭廣眾說出「文化是大家的,應該要免費」,輕易問設計師朋友「可不可以免費幫我畫一個簡單的Logo」之類令人哭笑不得的言論,一再澆熄和侵侮不管是設計、文字、音樂、舞蹈、戲劇從業人員的熱情與專業。

我一直在想,能不能從自己開始,打破這個被免費、折扣病毒感染,脆弱不堪的產業結構和就業實況?

設計等看似無形的費用,必須合理化

身為公部門的一份子,我能想到改變現況的方式,就是在編列經費時,編足設計費等看似無形的費用,落實腦力工作者「費用合理化」的觀念。我也在思考著,一個人的力量一定是不夠的,能夠怎麼集結大家的力量突破這個現狀呢?

一、公部門方面:

(一)在提送計畫或產生標案時,都應落實「費用合理化」,應該仔細思考所有可能發生的費用,而非期待有人能吸收它。

(二)將美學教育訓練列入公務人員學習體系,提升美學欣賞的眼光,避免製作或選出「公部門風格海報設計大賽」入選的作品。

(三)盡量洗腦你的長官,「文化是大家的,但所有文化的產出都是智慧的成果,不應該免費」。 

二、腦力從業人員方面:

(一)避免低價搶標,不要抱著「這一次免費或低價幫你做」以換取服務機會的心態,你的每一次低價搶標,都是在剝削整個勞動市場。

(二)如何提高設計報價?可以參考這篇由設計師林慧秋所寫的文章〈關於設計報價的一些心得,以及我如何在一年中,成功提高了自己的報價與年收〉

應該還有很多做法可以補充,但我目前腦袋空空,旁邊有個5歲小孩不斷要推銷他在紙上畫出的恐龍給我。拋出這篇議題,其實希望大家可以幫忙集思廣益:到底還有哪些面向、哪些方法可以改變現況?請在底下留言給我知道,我知道論述文不是我的專長,但看得下去我寫的文章的人好像並不少,且讓我拋磚引玉吧。

(本文獲李夏苹授權轉載,原文刊於鹿就是這樣變成馬的

延伸閱讀

李維斌專欄|智商157的柯P智囊,資訊局如何讓臺北市變身智慧城市?政府不應該做什麼 才能打贏AI國際盃?數位轉型大浪來襲 台灣該如何發展智慧城市培育新人才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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