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於2012年8月訪問美國康乃狄克州紐哈芬市（New Haven）的耶魯大學建築學院，拜會其院長史騰（Robert A. M. Stern）。他提到，建築學院的學生極為優異，例如生於1959年的林瓔（Maya Ying Lin），21歲時參加越戰紀念碑設計競賽，在1,421件作品中獲得第一名。
但她卻因是華裔，受到種族主義分子和部分越戰老兵的抵制，舉辦單位不得不重新組織評審團；第二次評審的結果，她仍然獲得第一名。由於出資人的刁難，最後決定將她和第二名的設計一起在華盛頓特區建造。由於第二名的設計只是三名越戰士兵的塑像，落成後無人問津，而她設計的越戰陣亡將士紀念碑卻成為當地著名建築，遊人絡繹不絕。
耶魯大學的南北戰爭紀念牆，啟發了林瓔設計越戰陣亡將士紀念碑。圖片來源：林一平提供
耶魯大學的學風自由，相當多元化，因此能培養出優秀的學生。據說林瓔的設計受到耶魯大學伍爾西大堂（Woolsey Hall）的南北戰爭紀念牆（Civil War Memorial）的影響，這個紀念牆是由教授設計，由此推論，在耶魯大學，好教授並未一板一眼教學生創意，而是以身作則、啟發學生。
耶魯大學前校長伍爾西，耶魯大學的伍爾西大堂即以他命名。圖片來源：林一平提供
伍爾西大堂係以耶魯大學前校長伍爾西（Theodore Dwight Woolsey）命名，他因傳說中的金腳趾聞名於世。耶魯大學有一座伍爾西雕像，據說高中生摸了雕像的鞋子，就會錄取耶魯大學。因此雕像的鞋子很明顯被手擦亮，稱為金腳趾。
我也拜訪耶魯大學的馬佐平教授。馬教授帶我到紐哈芬市的一座山丘東岩，參觀「士兵和水手紀念碑」（The Soldiers' and Sailors' Monument）。該碑紀念在美國四大戰爭中犧牲性命的紐哈芬市民，高34公尺，座落於紐哈芬市的制高點，由這座紀念碑可遠眺方圓數公里外。紀念碑建立於1887年，落成時南北戰爭著名的將軍雪曼（William Tecumseh Sherman）也來觀禮。
士兵和水手紀念碑緬懷在美國四大戰爭中犧牲的紐哈芬市民。圖片來源：林一平提供
紀念碑頂端站立著和平天使（The Angel of Peace），高約4公尺，重約230公斤，左手高舉橄欖枝，右手持著花環，象徵和平、和諧與希望。由淺紅色花崗岩疊成的34公尺高塔，底部環繞13顆星，代表早期北美洲13個殖民區。底部開了四個窗戶，面向紐哈芬港口（New Haven Harbor）、西岩（West Rock）、沉睡巨人國家公園（Sleep Giant State Park）以及昆尼皮亞克河（Quinnipiac River）。
基座的四個角落坐著四位女神，我素描了當中兩位女神。面對西方的女神，手向外拿一本書，代表「歷史」。面對北方的女神雙手執劍拄地，代表「愛國」；面對東方的女神右手平舉，拿著桂冠，左手拿號角，代表「勝利」；面對南方的女神右手抱著裝滿糧食作物的號角，代表豐收。
站立在紀念碑頂端的和平天使、面對西方的歷史女神和面對東方的勝利女神（從左至右）。圖片來源：林一平提供
基座四個面的浮雕敘述四大戰爭。西南角紀念南北戰爭，浮雕刻畫李將軍（Robert Edward Lee）向格蘭特將軍（Hiram Ulysses Grant）投降。東南角紀念美國獨立戰爭，浮雕刻畫英國的康沃利斯將軍（Charles Cornwallis, 1st Marquess Cornwallis）在約克鎮投降。東北角紀念1812年戰爭（又稱美國二次獨立戰爭），浮雕刻畫培理將軍（Matthew Calbraith Perry）揮軍伊利湖（Lake Erie）。西北角紀念美墨戰爭（Mexican American War），浮雕刻畫史考特將軍（Winfield Scott）進入墨西哥市。
我環繞紀念碑數次，看著碑文，忽然聽見上空有鷹鳴聲；抬頭看見巨鷹展翅在紀念碑上盤旋，而遠眺紐哈芬港口，不禁感慨美國的寬闊，陸、空、河、海皆可以盡情自由翱遊。紀念碑敘述的四大戰爭，我都曾接觸其相關文物，甚至親自造訪其歷史景點，深深感受到美國先民追求自由的氛圍。（延伸閱讀｜二戰結束75年，為何至今每年仍有紀念碑落成？｜紀念碑下的光與影1）
以上的紀念碑都是紀念歷史事件。台灣大學紀念他們的校長傅斯年，則以「傅鐘」和一個羅馬式紀念亭放置紀念碑。台灣大學為台灣最高學府，國際學術重鎮。我父親於1949年考上台大法律系，我則常受邀到台大行政大樓開會。行政大樓門前廣場有著名的「傅鐘」，紀念傅斯年。
傅斯年曾說：「一天只有21小時，剩下3小時是用來沉思的。」這個句子刻在「傅鐘」旁。1950年11月20日上午，傅斯年在台灣省議會答覆教育行政質詢時過度激動，腦溢血逝世於議場。省議會副議長李萬居以台語口音公布「傅斯年先生棄世」，被台大學生聽成「傅斯年先生氣死」，引發小規模學潮，父親與同學到台灣省議會舉牌抗議。父親以學生身分為傅斯年寫追悼文，當年曾保存於台大。我偶爾研究遇到瓶頸時，會於清晨來到傅園下思索寫論文，清風徐來，鬧中取靜，產生出靈感。
紀念碑不可移動，但利用我發展的IoTtalk物聯網技術，可發展出群眾外包的移動紀念碑，並賦予其新的意義。我參與賴雯淑教授新竹六燃「大煙囪廠房基地」保溫睦鄰駐站計畫，計畫和德國後劇場聯合製作的國際互動劇場「無／非紀念碑」（nonuments），以智慧科技融合劇場表演，來進行對人的關懷、對歷史的探究，更對新竹市的歷史發展進行反思的深化與扎根，期望讓更多民眾認識六燃的歷史及當地眷村的人事物，帶出「原諒是為了給予；遺忘是來自拿取」的潛意涵。
「無／非紀念碑」源自「紀念碑」（monument）一字，但後劇場藝術總監舒馬赫（Max Schumacher）將m刪除，以n取而代之，使其成為特殊名詞nonuments （無／非紀念碑）。它是指涉「無」紀念碑，或「非」紀念碑，否定了「紀念碑是為了長遠未來或世代相傳」的概念。（延伸閱讀｜台灣的大學，如何用物聯網架起美術館／博物館聯盟？｜林一平專欄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