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也是城市幽靈人口嗎?百萬位租客未入籍,無法投票撼動居住政策

你也是城市幽靈人口嗎?百萬位租客未入籍,無法投票撼動居住政策
當房東不同意房客設立戶籍,租屋族無法投票,也無法為租屋困境發聲,形同城市幽靈人口。圖片來源:Unsplash
2022-12-31
文・廖庭輝(摘自《無住之島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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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府向來以為,面臨居住困境的青年是「剛畢業沒幾年的新鮮人」。

例如,央行總裁楊金龍2021年接受立委質詢高房價困境,他回答:「建議年輕朋友不要一開始就一定要買房,負擔不起可以先用租的。」

但2022年巢運團體進行的「青年居住困境與政策調查」顯示:62%填寫者的年收入高於中位數,他們有92%介於18至45歲之間;其中更有54%介於31至40歲間,且45%已婚、32%正在撫養小孩。這些人絕非政府所謂「剛畢業沒幾年的新鮮人」,而是撐起台灣社會與經濟的中間階層。

然而,他們依舊面臨極為嚴峻的居住困境。其中,只有9%在過去五年順利購屋,52%租屋,25%住在父母名下的住宅,僅有14%住在自己的房子;從主觀感受來看,有99%認為台灣的高房價問題「嚴重或非常嚴重」,並有46%認為租屋並不是穩定的居住選項。

租客沒選票,難影響選舉與居住政策

在台灣高房價、租屋黑市且社會住宅數量極少的現實情況下,青年面臨的居住困境是一個痛苦迴圈:一方面高房價讓青年難以購屋,只能租屋居住;另一方面,租屋又十分不穩定,造成許多人仍須接受高房價、咬牙買房,背負上千萬的房貸。

「租金過高」雖造成租屋族很大的困擾,但在巢運團體對租屋族進行的調查結果顯示,讓租屋族感覺最痛苦的竟然不是高租金;租屋族認為最大的問題其實是租屋讓人感覺「不穩定」「沒有安全感」,以及無法行使合法的權利。

另外,由於房東多數避免租屋事實曝光,因此也不同意讓房客設立戶籍,使得租屋族的各項權利嚴重受損。

根據2021年內政部的「電信信令人口統計」調查,透過手機定位分析各地區不同時段人口分布。在台灣各縣市中,「平日夜間人口」大於「戶籍人口」的縣市只有六個,分別是台北市、新北市、桃園市、台中市、新竹縣市;若將夜間人口減去戶籍人口,得出「於該地區無戶籍的夜間人口」,合計總數超過120萬人。

這些夜間在該地區活動卻無戶籍的人會是誰?情形可能非常複雜,有可能是移工、夜班工作者等,電信信令調查無法對此細緻徵別。然而也不難想像,租屋族絕對佔有很大的比例。

台灣租屋黑市情形嚴重,許多租屋族實際上在該縣市生活,卻沒有該縣市的戶籍身分,他們就是「無戶籍的夜間人口」。

但目前各縣市的生育津貼、育兒津貼、托育補助、幼兒園加碼補助、學區制度等,都與戶籍制度綁定;另外弱勢群體的福利身分認定如低收入戶、中低收入戶也同樣關聯至戶籍制度。

更關鍵的是,沒有戶籍的人口自然沒有該縣市的投票權。一但「房東有票,房客沒票」,沒有選票就沒有政治影響力,租屋困境也難以成為地方選舉的重要議題。

租屋-青年-城市-居住正義-居住空間-房東-社會住宅-政策-城市治理-幽靈人口-租屋黑市城市裡的無戶籍人口中,租屋族佔了很大比例。圖片來源:Unsplash

1832年,英國為了擴大下議院的選民基礎而通過《改革法案》(Reform Act 1832),規定在市鎮中「年付十鎊以上房產租稅者」才有投票權。這種兩百多年前的「財產投票制」,如今竟以租屋黑市的型態於台灣復辟——自詡為民主國家的台灣,人民卻生活在「有房產才有公民權」的社會,沒錢買房的租屋族幾乎淪為二等公民。

住宅政策不足以回應居住困境

在台灣,買房看似是個人的自由選擇,但在沒有房產可以繼承的狀況下,青年想要有穩定、有尊嚴的居住品質,其實選擇十分有限。網路也常見這樣的討論:「什麼時候你會覺得應該下定決心買房?」許多人分享自己的心路歷程:「當你被房東趕走或漲房租,經歷兩、三次之後,差不多就會覺得必須認真考慮買房了。」

政府以為陷入居住困境的青年,都是楊金龍所稱的「剛畢業沒幾年的新鮮人」,因此大多以社會福利的角度提供補貼。例如,內政部提供租金補貼、包租代管、社會住宅等資源,希望緩和首購族的剛性需求,以降低房價上漲動能,並提供相應的購屋貸款優惠來幫助年輕人買房。

然而,真正的問題在於居住世代不公與市場扭曲,以社會福利概念擬定的補貼面住宅政策,對青年而言也已不夠。

即便房東「允許」房客申請租金補貼,也只能緩解經濟負擔,無法解決租期不穩定、公民與社會權利受損等問題。而政府於2018年跨部會發布的「我國少子女化對策計畫」,其中關於「支持生養的住宅策略」也僅兩頁篇幅——規劃「新婚及育有未成年子女者優先承租社會住宅、優先享有住宅補貼」。

另一方面,因為社會住宅數量非常稀少,所以難以發揮作用,就算幸運入住,目前對一般戶設定了「三加三」(共六年)的社宅租期限制,住戶離開社宅後一樣要面對扭曲的購屋市場,或是進入租屋黑市。此外,入住社宅的租屋族,即便每個月可以因此省下一萬元的租金,並妥善儲蓄,六年只能省下72萬元,這筆錢在台北市或許能買到一坪,在新北市最多不過兩坪,對購屋於事無補。(延伸閱讀|漲租金需審核、亂隔間恐入獄 64%瑞士人不買房,政府怎麼管房東?

以社會投資取代社會福利

政府面對青年的居住困境,偏重規劃補貼面的住宅政策,產生的效益非常有限。

我認為台灣必須重新定位青年住宅政策,其中的關鍵就是從「社會福利」(social welfare)轉向「社會投資」(social investment)。

且社會投資不是新穎的概念,在歷史上早已出現。

1970年代,福利國家受到新自由主義挑戰,社會投資的概念逐漸興起。與過往社會福利概念不同的是,社會投資的觀點認為,個人的弱勢地位將會影響個人往後的人生發展,而且負面影響也會傳遞到下一代。因此,若要促進社會平等發展,應該將重點放在「長期預防、促進機會平等」而非「處理社會風險的短期修補」。

比較兩者,社會福利強調解決當下的問題,個人若無法從市場取得資源(例如個人的經濟條件無法在購屋市場及租屋市場取得住屋),那麼就以社會福利政策解決個人遇到的困難,然而並不期待這些福利將產生對應的回報。

社會投資則是放眼未來,預設這些投資將在未來對社會產生「投資回收」的效益,並且能進一步將個人整合到市場與社會中。就社會投資的角度而言,改善「買不起租不好」,可以視為人力資本的投資,至少能達成以下三個目標:

  1. 儲存:挽回「躺平」的青年,緩解青年的絕望感,有助於提升青年婚育意願,讓資源流向家庭及教育投資,產生正向發展。
  2. 流動:因為居住得到保障,穩定的居住條件讓青年得以安心打拚事業,勇於創新與冒險。
  3. 緩衝:人生難免遭遇挫折與失敗,但穩定的居住環境可以降低不安全感,提供復原的能量。

總之,「青年安居」的社會投資目標是營造具安全感的居住環境,並提供「多元、可負擔、有保障」的居住選擇。(延伸閱讀|社區裡的素人團媽、早療師與吉他社長:北市社宅青創戶的故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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