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趕、又遠、又窮?花博、燈會、基隆老屋新創,如何靠創意勇敢做大夢?|城市治理創新沙龍(下)

又趕、又遠、又窮?花博、燈會、基隆老屋新創,如何靠創意勇敢做大夢?|城市治理創新沙龍(下)
屏東燈會希望創造前例,讓更多公務員願意投入改變、突破。圖片來源:屏東縣長潘孟安臉書
2019-07-08
整理・陳芳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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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打造一個產、官、民城市治理交流社群,未來城市@天下於六月14日舉辦第一場「城市治理創新沙龍」,主題為「地方政府如何突破框架,行政創新?以台中花博、屏東燈會與基隆再生為例」。

會中邀請交通部政務次長黃玉霖、基隆市都市發展處長徐燕興,與屏東台灣燈會交通部總策劃張漢寧,分享如何用創新方法,舉辦大型活動。本活動為邀請制,現場有近50位縣市地方公務員,亦不乏處長、主委等高階主管親自出席。

以下為活動問與答部份的內容摘要:

如何向中央爭取經費較容易過關?

蕭富元問(以下簡稱蕭):縣市政府跟中央要錢、爭取經費,該怎麼說才能打動中央? 

黃玉霖答(以下簡稱黃):無論是燈會或其他活動,爭取經費,主要還是創意和團隊。只要有創意、有好的團隊,你提出來的計劃,中央會很快做決定。

比如說燈會,過年前我去屏東,就很擔心交通問題,地點的確拉得很遠,而且沒有主要交通系統可以到達。所以,這次額外投入三億元接駁,公路局、觀光局、台鐵,都加開很多火車和客運。

一個大型活動,中央與地方都是夥伴關係。當屏東燈會交通出問題,我親自帶團隊下去解決,因為問題已經迫在眉睫。

有人抱怨沒有政府經費,但有時候有政府經費,反而做不出好東西。(笑)因為政府經費發包以後,要提出期初報告、期中報告、期末報告;還要找一群專家群來審查,期中一群、期末一群。這樣折騰下來,原來的創意通通不見了!

所以,最成功的活動,往往有很多民間資源投入。像台中花博,那麼偉大的機器花「聆聽花開的聲音」,台中市政府只出了1000萬的策佈展與規劃設計費用,其他7000多萬直接製造成本,都是由十幾個企業樂捐。

這東西如果用政府發包,我估過,至少要三倍,製造費用就要2億元以上,搞不好三年也做不出來。

互惠共創,看見花開跟國際對話(圖片來源:台中市建設局)

所以,最成功的活動不只是中央地方的合作跟整合,還有民間力量的投入。

跨界人才和企業,我們都要尊重。設計「聆聽花開的聲音」的豪華朗機工董事長張耿華,一直講一個故事。他說,我聽完了他們的簡報之後,開放給評審委員提意見;評審委員很多想法,但他們然後講到一半,我就打斷說,「委員,我們這一次就聽策展人的。」

如果我們找進來這麼好的團隊,卻要經過層層程序折騰,不尊重他們的原創和專業,那能做出什麼好的作品?

先找到策展人,我再把策展人需要的資源和團隊,一家一家找來,整合好之後,全部交給策展人。我想,這是一個最基本的工作態度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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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何說服企業與民間團體參與合作?

蕭:企業有時候不太喜歡跟公務機關員接觸,第一,麻煩;第二,就算政府想接觸企業,像基隆,因為沒有太大的企業,很難募到錢。民間也覺得政府部門應該出錢。

地方政府找民間合作,你怎麼說服企業或者民間團體,說你想做這件事情、需要他合作?

徐燕興答(以下簡稱徐):許多人除了家庭生活,就只剩工作生活。 所以,第一件事就是奉行:除了家庭、工作生活,還要有專業生活。

我認識的歐美公務員,禮拜五下午都會去參加專業聚會,就像今天的現在,這就是專業生活(笑)。當然主管就要相挺,同仁可以公假,不用回去打卡(笑)。這個過程當中你就會認識人、溝通理念,慢慢就有一些可能性。

現在還有社群網路,你可以轉貼資訊,這些都會讓人家知道你在想什麼?你支持什麼?你的願景是什麼?你在做的工作,大家都在看。

最後當你號令一出,資源就會集結;同仁也需要透過這個過程,慢慢理解你。只是做這件事,你可能要犧牲隱私權,但好處是可以跟大家溝通你的想法。

其實,你在想什麼,你的人際網絡世界大概都知道。所以當想像要啟動時候,只要在適當時機,比如座談會、聊天場合,遇到設計師或策展人,你只要勾一下,對方就會思考、選擇要不要參與這件事。

如果他知道你不會苛刻,就會對你的團隊有信心。雖然合作單位普遍都會抱怨,但假設台灣有100個政府團隊,我只要排前十名,應該還是找得到人才合作。 

黃:最重要的是專業界的人際網絡,就像在座會形成一個人際網絡。  我們工業設計建築也好,在台灣有幾百個團隊,他們常常會形成一些網絡,像今天就是非常好例子。 

大家再用政府採購最怕的一點,就是說我這樣去設定,要找哪一個團隊,會不會違法?公務員又不能設定要找誰,會被說圖利、會被調查會。

台灣從從花博到燈會,甚至之前比較實驗性的世大運,這一種以策展人為主的文化啟動以後,策佈展最受到重視,全國的專業人際網絡就出來了。

所以大家不用怕今天一個標案,我設定要什麼樣的專業、什麼樣的團隊,要什麼工作內容等等,把它寫在標案裡面,好像是量身定做,就有人說綁標,但不要怕,因為整個標案出來,大家看到內容,他們自己會去整合來競爭。

你去設定一個最有利標的標案出來,把我剛才講的那些寫清楚,然後交給政風看過、主計看過以後,不要怕,要相信我們台灣有很多的人才,有很多的團隊。

我剛剛講的是大系統裡面最怕的一點。我們放開心胸,要相信我們台灣有很多團隊,他們還會結合國際的團隊進來。

如何在中央與地方的溝通中找平衡?

蕭:屏東燈會很成功,過程中應該有非常痛苦的時刻。 燈會有中央、有地方,錢是中央出的,但地方的意見不一定跟中央一樣。你怎麼樣在中央跟地方之間找到平衡?

張漢寧答(以下簡稱張):我的「甲方」是交通部觀光局,地方政府有自己的策劃團隊。我們全區規劃完後,跟地方政府報告,地方團隊再依照我的規劃進來,經費在地方身上。

但這時候就變成要兩邊協調。一開始中央,我們必須要掌控,因為是我們協助觀光局發包,所以設計標規變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。

剛才提到要如何去跟優秀的設計團隊合作?我先代表「乙方」回答一下。(笑)

其實,優秀的團隊願不願意合作,通常不是錢的問題(笑)。當長官說:「我們的預算很少」,我們會想:「啊⋯⋯」(失望語氣)但如果長官用一個願景來吸引我們,我們就會忘記錢。

比如說,我參加基隆產業博覽會,當時處長跟我講,「這是基隆建港130多年來第一次!」台灣燈會也是,交通部跟我說:「這是台灣燈會30週年!」然後世大運火炬,主板單位也說:「這是台灣第一支火炬喔!」然後我完全就忘了錢⋯⋯(笑)

有時候,我們只為了一個夢想、為了城市、為了自己的故鄉,願景是吸引人才一個非常重要的方法。

所以,公務系統要設計好的標規來吸引這些人。常常有人問我,「你是怎麼爭取到台灣燈會30周年的?」其實我沒有爭取,是大家看到標規就完全沒興趣,它很像工程標規,沒人要做!如果把它變成一個策展的標規,很多人才其實有意願,因為那才是他們的語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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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方政府如何複製成功同時保有特色?

蕭:在台灣,一個模式成功之後,就會被不斷複製,所以各地都有燈會、都有熱氣球。如何能夠複製別人的成功,但又有自己的特色?

黃:兩個關於「慢城」的案子正在談,一個是台中新社,一個是馬祖。新社的人口、環境、產業很適合。馬祖的民宿才一、兩百個房間,人文歷史等條件也非常適合。

但這兩個地方做出來的慢城絕對是不一樣的。只要找到地方的根,發揮地方的特色,尊重在地歷史文化、環境、人,甚至於在地社造團隊,跟他們談,做出來的一定跟別人不一樣。 

燈會變成是製式化,是因為模仿。會模仿,我想是規劃團隊不大改變,也不尊重地方的歷史、文化與當地人。中央以後應該要有一種做法:如果不是從地方觀點出發,案子就拿回去重新補。(笑)

徐:我覺得,現代社會的想像已經不是工業社會,但靈魂還是。工業社會就是cost down,想盡辦法做到最便宜,一直複製、大量製造。

台灣社會正在轉型中,所以盡量讓年輕世代接手,他們的靈魂和行動,已經跟城市都整合完成了。

其實政府官員很怕議員罵、怕社區罵,所以必須模仿成功模式。但這個過程必須好好做地方調查跟參與,開放參與,最後就不會模仿。但還是需要一個成功範例放在旁邊做決策對照,不然一直矇在地方,再轉也轉不出答案。

舉個例,基隆希望之丘那個電梯,我們先辦理一個「快樂實驗室」,把在地學生、里長、設計師分好幾組,互相討論。再請他們回去想像:200多階的樓梯,民眾不能上山,怎麼解決?

聽完想法之後,請社區所有人票選,最後競圖,過程中共識很高,最後的解方不是我提的,是大家提的。其實,大家的想像都一樣,可是有時候害怕不成功,就會只看負面,結果越來越害怕。

為什麼要先跨領域開放參與再討論?因為對話要設計,不然一群同溫層的人討論,答案就愈來愈往內縮。

張:公務部門怕的,就是「沒有前例可循」。大家不是只想「複製成功」,而是在公共系統裡,有前例可循才安全。不然設計標規的時候,可能就被質疑「為什麼會這樣做?」「是不是圖利特定廠商?」

我一直很希望創造前例。「乙方」要相信,公務人員願意改變,只是礙於行政流程,他們在系統裡很難改變。所以,如果能夠用合法的行政流程創造出第一次前例,將來後面的人接手的時候就有前例可循,這需要跟公務人員合作。

我接燈會的時候,在會議上最常聽到,「照例來講,我們都這麼做,你第一次來,所以應該怎麼樣。」我後來就想,「我就是一次來,第一次來,就希望能夠改變!」只要提出好的方案,公務人員其實是願意改變的,只要我們一起透過合法的辦法改變,就可以創造出前例,後面的人再辦一樣的事,就沒辦法回去原來的狀態,起碼要再突破下一個階段。 

所以我覺得,共同一起創造前例,讓後面的人有前例可循非常重要。

如何規劃屏東燈會的交通接駁?

聽眾胡先生:屏東燈會那麼多的遊客,怎麼處理?怎麼事先規劃?

張:初期設計,我們總共規劃了29個標,其中有交通規劃標,是有一個PCM團隊(professional construction management,專業營建管理團隊)負責整體交通規劃。但是中央跟地方必須互相搭配整合,當時中央就要必須串聯小港機場,跟台鐵、高鐵的接駁, 地方就負責大眾運輸的遊覽車,並且在燈會外圍開了八個停車場,總共1萬5000多個停車位,然後透過接駁車進來。

原本最高飽和量是800萬人,但二二七那一天就破了800萬,送走最後一位旅客的時候是凌晨1點47分,被罵翻了,縣長半夜就出來直播道歉。隔天交通部資源下來了,再加100部遊覽車,全台灣遊覽車那天應該都在屏東。(笑)

二二八那天,送走最後一個遊客是在12點之前,往前提了一個多小時,(黃:那時候高雄的車全部調過去。)

(圖片來源:屏東縣長潘孟安臉書)

如何說服公部門接受創新提案?

聽眾:第一,政次說到整合是花博最大的成功。 除了內部的橫向資源整合,還有那麼多跨專業領域專家,尊重之外,還有哪些重點? 

第二,徐處長分享很多基隆的行動,是非傳統的政策溝通。在你理解分析基隆的空間、思考對整個城市的想像後,怎麼採取一連串的行動?

第三,燈會第一次主燈跟生肖脫節。你怎麼遊說公務系統接受你的創意、甚至整合這麼多他們之前沒有碰過的資源?然後願意把這樣的信心投入在你身上,讓你去完成?

黃:團隊整合要有領導力,團隊有一個共同願景:做到什麼目標、用多少時間、多少錢去達成。所以前面這個整體大方向要明確。

因為科技和藝術不同領域,各自的領域也很多元,每一種專業都有他們的邏輯跟習慣。怎麼樣利用領導力,找出團隊的共同願景跟目標,讓大家認同?像台中花博「聆聽花開的聲音」,每一個人都把它當成自己的事情在做,也當成自己的榮譽。

第二個就是要專業。整合,是很專業的事,必須要跨越領域,跟他們有共同經驗,每一個團隊講的東西你要聽得懂。

政府部門要成功,一定要找到一個有相關專業經驗的整合者,要不然討論的過程,會丟失非常多好機會。

像一開始提出「聆聽花開的聲音」這個作品,我們的策展人說要上網買零件來裝。我看了一下,覺得全部可以由台中的廠商來做。最後只有特殊規格的燈泡台灣廠商沒有辦法做,我就去找飛利浦募到了500萬元的燈泡。

這個裡面有很多機會,只有專業才能掌握。你要聽得懂,要知道機會在哪裡。

徐:處理城市事務,要關注不同世代、不同價值。我一直跟同仁分享,千萬不能用自己時代的價值觀跟想像做決定。
 
因為,即使決定做出來,如果是30年後的計劃,每個項目每一年都有變化,一定會被嫌棄。過程中一定聽聲音,做參與的時候,最重要的是,這件事什麼時候會發生?發生當下的群眾是誰?他現在是幾歲?然後用他的水平來設計。可是,分配資源和決定事情的人,往往是現在50、60世代歲。 

台北迪化街有一個計畫,我覺得蠻感動的,負責人是基隆阿根那船塢設計師吳聲明。在迪化街,父執輩擁有房地產,他們一直這樣做,也覺得不好,但也不知道可以怎麼改;可是下一輩有些年輕人學設計、學企管,可以做很多事。

這個計畫就去拍這些老先生,問他們,「迪化街未來是什麼?」問題叫未來,可是老先生講一講都講到過去;然後再去拍下一代去講他們的未來。 然後用圓桌吃飯的方式,讓兩代互相討論,討論出一些答案。從此之後,交棒速度加快了。 

這個社會溝通,造就迪化街很大不同,台灣就是缺乏這種過程。

張:溝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,做改變或者創造一個新的可能,都要靠溝通。

去年在嘉義,就曾經嘗試換主燈,所以嘉義的主燈是一個原住民小孩牽著一隻狗。但是當時的標規寫得不明確,「狗年可以做狗,『也可以』提出不同方案」。但是決定權不在乙方,而是在評審身上,由評審來決定要不要狗。

所以,做標規的時候就下定主意,「要做黑鮪魚,不要做豬。」

(圖片來源:屏東縣長潘孟安臉書)

第二件事,其實不是說服承辦跟長官。承辦跟長官都想換,可是他們不能跳出來講「我要換」,他必須尊重評審決定。這時候評審就很重要,我們要說服的其實是那一群評審委員。所以,與其改標規,還不如改評審。(笑)

常常有人講,某些案子某些廠商壟斷,其實不如說,某些案子被某些評審壟斷。某些評審就要求「依照前例」,一定要某個東西。

但我就是不要做有前例的東西,說服方式其實很簡單,就是回顧歷年燈會,反問評審,「你還記得這是哪一年、在哪裡的主燈嗎?」評審都很有經驗,但他們都答不出來,我是用這個方式讓他們思考,能不能夠做一個讓大家有記憶點主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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