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亮眼的三期臨床試驗結果，仍有許多人對這支副作用較輕、但保護力直逼輝瑞BNT和莫德納的「神級疫苗」充滿期待，台灣也已透過國際疫苗分配平台COVAX洽購。
若你曾看過Novavax研發團隊受訪的影像，站在一群科學娘子軍之中，個頭最嬌小的就是其抗體探勘與疫苗研發總監帕特爾（Nita Patel）。出身印度小農村的她，在疫苗路上堅持了30多年。
父染肺結核險過世 矢志尋解藥
這份堅持來自不幸。
她四歲時，正值壯年的父親染上肺結核幾乎送命，救回後終生無法工作，家中經濟陷入困境；但父親鼓勵她成為醫生，找尋治癒肺結核的解藥。
沒錢買鞋子，小小的她光著腳，每天穿著同一件破布般的衣服去上學。沒有公車車資，她懇求鄰居；家裡買不起報紙，她撿鄰居看完的報紙。靠著政府獎學金，她一路念完大學；之後，她在印度和美國拿到雙碩士：應用微生物和生物科技。
婚後，她搬到美國馬里蘭州的蓋瑟斯堡（Gaithersburg）並著手找工作。一家僅15人，成立才兩年的小公司開出了低於他人的價碼，但能開發肺結核疫苗；1990年，她成為該公司天字第16號員工，一頭栽進疫苗領域。萊姆病、人類乳突病毒、瘧疾疫苗、呼吸道融合病毒疫苗（以下簡稱RSV疫苗）、流感疫苗的開發計畫，都有她嬌小的身影。
疫苗開發，總是失敗的多。她參與開發的萊姆病疫苗臨床試驗失敗；接著，RSV疫苗被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拒絕。
但也偶有勝利。她們花了十年，結合95%人類DNA和5%老鼠DNA，重組成單株抗體，開發出的Palivizumab，是當前唯一可用在早產兒、先天性心臟病等高危險幼兒身上，能有效預防RSV感染的疫苗。
RSV是造成嬰幼兒住院的主要元兇。根據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，每年全球有6,400萬人感染，16萬人死亡。
她曾坦言，RSV疫苗是她心中最珍視的目標。2015年，她離開了待了25年的第一份工作，跳槽到另一家不滿千人，且從未有產品上市的小公司Novavax，只因慕名其RSV疫苗開發計畫。
自1960年以來，RSV一直是人類攻克不下的山頭。Palivizumab雖算小贏，但僅有一個月的保護力，在流行季節須連月施打五次。Novavax的目標是開發長效抗體，且畢其功於一劑。
他們另闢蹊徑，將RSV的表面蛋白轉為奈米粒子，透過注射讓懷孕的母親產生抗體，再傳給胎兒。之前臨床試驗兩度失敗，但他們並未放棄。
「讓RSV疫苗上市，將會是我職業生涯的全壘打。」她說。
Novavax致力開發RSV疫苗，期望懷孕母親注射疫苗後，能將抗體傳給胎兒。圖片來源：截自Novavax YouTube
公司差點下市 梭哈新冠疫苗
她沒料到的是，在那之前，她可能會先揮出另一支全壘打：新冠疫苗。
去年二月三日清晨六點，供應商將一個裝著新冠病毒棘蛋白基因的紅蓋小瓶，親手送進了Novavax的實驗室；病毒尚無名字，小瓶上標記著「Cov/Wuhan」。帕特爾跟超過150位科學家開始以「瘋狂的速度」，日夜尋找無名病毒的解方。
這幾乎囊括了Novavax所有的員工。因為三年內兩度試驗失敗，Novavax的股價接連30天跌到一美元以下，幾乎觸底，差點被納斯達克下市；公司賣了兩座工廠，砍了百人工資，根據《科學》報導，去年一月，全公司只剩166人。
這一次，是Novavax的梭哈，跟新冠病毒對賭。
至今，它拿下了美國聯邦政府17.4億美元（約新台幣520億元）的挹注，一年來股價一度衝上331.68美元，公司人數增加到近800人，從灰燼中敗部復活。它是獲美國政府加速新冠疫苗研發、製造和上市的「曲速行動」計畫（Operation Warp Speed）金援的七家疫苗製造商之一；在一群大型製藥巨人中，它無疑最小。
帕特爾和共事的一票娘子軍就是在這樣的壓力下，與疫情和製藥巨人拚搏。
身材嬌小的帕特爾帶領團隊，與疫情和多家製藥大廠拼搏。圖片來源：David Trone Twitter
相較於革命性的mRNA技術，她們選擇了次單位蛋白疫苗的老派技術；打了數十年的B肝、百日咳疫苗，皆是如法炮製。
她們在數週內製造出20多種版本的棘蛋白，再從中挑出最接近自然、穩定度高、能誘發最強的免疫反應，且足以承受製造、包裝和運送過程，而不失免疫效力的完美棘蛋白。
三月，帕特爾的團隊在實驗室中證明，她們的蛋白質能與人體細胞表面受體緊密結合，意味其抗體會干擾新冠病毒與人體細胞受體結合。其他測試亦顯示，Novavax的棘蛋白能在2至8°C下穩定保存數週；不像莫德納和輝瑞BNT的新冠疫苗，必須儲存在零下20°C和零下70°C以下，而且一旦解凍，僅有數日保存期限。
為解決次單位蛋白疫苗效力較低的問題，她們做出許多創新：捨哺乳類，改以多產廉價的秋行軍蟲的細胞培養蛋白；用專利的重組蛋白奈米顆粒技術，聚合多個棘蛋白，形成奈米顆粒，能提高免疫系統的辨識效率，但不會致病；再添加獨家專利佐劑刺激免疫反應，進一步提高疫苗效力。她們還開發出測試方法，以確保各廠製造出的棘蛋白的品質。（延伸閱讀｜高端、聯亞採用的重組蛋白疫苗，有哪三個優缺點？）
落後製藥巨人 加碼推新冠＋流感疫苗
儘管奮力追趕，其他財大氣粗的競爭對手，已經領先她們一輪。
美國《大西洋》雜誌（The Atlantic）專欄作家巴斯廷（Hilda Bastian）分析，大規模臨床試驗，是道非過不可的檻。BNT很早就看清這點，為此，BNT執行長吳沙忻（Uğur Şahin）一開始就找上輝瑞策略結盟，想借輝瑞的財力、經驗和資源，快速推過龐大的臨床試驗計劃。莫德納也有美國國衛生院當靠山。Novavax只能靠自己。
即使候選疫苗十分優秀，若非趁疫情大爆發期間進行臨床測試，就需要花更長時間才能累積個案，建立證據。輝瑞BNT和莫德納都趕上去年夏末的美國疫情高峰，快速收完資料；12月，輝瑞BNT第一個抵達終點線。（延伸閱讀｜「其實，我們嫁給了研究」定情癌症病房的富家女與窮小子，如何催生BNT疫苗？）
慢了一步的Novavax到二月才招滿人，當時疫情已急速降溫。
所幸，今年六月，Novavax交出了亮眼的三期臨床數據：在三萬名美墨志願者中，整體保護力高達90.4%，且能100%預防中、重度症狀。六月底發表在醫學權威期刊《新英格蘭醫學期刊》（NEJM）的英國臨床試驗顯示，對原始病毒株的保護力高達96.4%，對英國變種病毒也有86.3%的保護力。
Novavax疫苗三期臨床試驗成果亮眼，整體保護力高達90.4%。圖片來源：Novavax Twitter
30多年來，未曾有疫苗獲准上市，甚至幾度差點熄燈；這支通過臨床三期的新冠疫苗，是Novavax離市場最近的一次。
「我每天大概工作18到20個小時，睡不滿四個小時，」帕特爾接受《科學》專訪時說。
「人們問我會不會累，我並不覺得累⋯⋯老實說，對我而言沒有不可能的事，有了那樣的信念，沒有任何事能壓垮我，」她的雙眼發亮。
拚了一年半，終點線就在眼前，但美國市場早已被輝瑞BNT、莫德納拿下，歐盟也重金壓寶mRNA。身為後進者的Novavax夾縫中求生存，看準新冠流感化，本月剛宣佈推出新冠加流感的二合一疫苗，下手搶第三劑的市場。Novavax將在澳洲展開第1/2期臨床試驗，預計明年上半公佈結果。
看來，帕特爾還得熬夜一陣子了。
「我們快到了，再做一個實驗，我們就會得到答案，」帕特爾總是如此為團隊打氣，彷彿終點就在下個山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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