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台北生活費太離譜，」40出頭、有兩個孩子的吳君婷飛快細數日常花費：小孩英文課一堂1500元、朋友五人吃生日餐3000元、婆婆的看護費⋯⋯看看大安區新大樓一坪超過新台幣100萬的天價，即使她過去擔任律師時與另一半收入豐厚，仍買不起房。
究竟誰還留在台北精華地段？
吳君婷的老家鄰居，多是房價起飛前便置產的退休老師與公務員，以及在地老台北人。「我們這一代，已經無法在這裡活下來了，」她嘆口氣，像個恨鐵不成鋼的母親。
財政部統計年報應證了吳君婷的觀察：2018年，62.4%台北市土地持有人超過55歲，比例全國最高。
買不起房的人被逼出走。2015年到2018年，有2萬人從台北搬進桃園；同一時期，其他縣市還有12萬人遷入桃園、中壢、龜山、八德等區。
若加計出生人口，近六年桃園市增加近18萬人；人口成長趨勢延至今年不輟，一舉將桃園市人口拱上225萬，只比台北市少約40萬。桃園市長鄭文燦發下「十年內人口超越台北市」豪語，並非癡人說夢。
當其他城市都面臨人口外移、老化挑戰，為何桃園卻能連續七年人口成長？有兩股力量：台北房價的推力，與桃園社福的拉力。
信義房屋研究，2008至2018年間的雙北人口南移，使桃園房價從每坪10.1萬元飈到18.9萬元，漲幅近一倍，但仍遠低於雙北。
吳君婷一家人在桃園市藝文特區一棟大樓租屋，該區一坪房價3、40萬元，是桃園人眼中的「頂級豪宅」。且設備新、綠地多，許多台北人寧可每天來回通勤一小時上班，連常來載客的Uber司機都熟台北的路。
「整棟樓都有小孩跑來跑去，台北很少看到這樣的地方，」吳君婷拿出隨身攜帶的六都統計數字摺頁：2019年桃園人口成長率12.8‰，六都第一。當各縣市國小紛紛因少子化減班，桃園108學年度卻多了兩千多位新生，增加65班，一舉成為六都之中的「三最」：結婚率最高、平均年齡最低、0~14歲人口比例最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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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園市藝文特區是桃園的「豪宅區」，但房價仍遠低於台北市。
領先全國的育兒社福策略
推出既可「催婚」、還能「催生」政策的關鍵人物是鄭文燦。升格六都後，桃園市的人口增加率在6～9‰間徘徊多年；但2015年鄭文燦上任後，隨即跳上兩位數。
40多歲的桃園市新聞局長詹賀舜，是返鄉服務的桃園人。他回憶，2014年競選時盤點政策後發現，「怎麼老人有各種年金、補助，反倒正需要花錢成家的年輕人沒什麼福利？」
為幫助年輕家庭以及鼓勵生育，鄭文燦決定拉出一條新社福路線—生育補助。先端出生育補助全餐：每胎補助三萬，三歲前還有每月3000元津貼，全台最優渥；3至6歲幼童免費健檢、2萬元試管嬰兒補助等政策，更是全台首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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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策略如特效藥，隔年桃園遷入人口隨即從8000多人跳至近三萬7000人，暴增四倍，還多了4000多個新生兒。2019年，鄭文燦進入第二任，市民平均年齡從38.3歲下降至37.5歲，是六都中最年輕的城市。精準回應年輕父母需求的政策，短短幾年就挪移了年齡板塊。
今年，中央也跟進推出零到四歲、每月2500元育兒津貼。桃園被認為比中央更先看到育兒社福的重要，相當有遠見。
每月數千元的補助，對台北父母而言是杯水車薪；但吳君婷觀察，桃園人孩子「省著養」，學音樂去音樂教室、週末去免費的公園，臨時有事不能帶小孩，還能向各種社區據點求救。不但省錢，而且支援體系完整。
「台北變了，但桃園還像我小時候的台灣，」吳君婷鬆了一口氣：「神經大條一點，在桃園養小孩的壓力小很多，難怪好多人都生三個！」
社福金額六都之首，負債連年攀升
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。財務，是慷慨社福大餐背後的隱憂。
桃園市升格後，市府舉債上限提高，為鄭文燦的托育政策撐出了空間；但根據《民國107年審計部總決算審核報告》，民國104年到107年間，桃園市政府編列超過一致標準的社福支出，從16.5億元攀升至52億元，成長超過三倍，總金額亦為六都之首。
報告更指出，「有鑑於桃園市社福津貼補助發放條件及標準較鄰近縣市優渥，造成磁吸效應，導致外縣市人口遷入大量增加（106及107年度淨遷入2萬9千餘人及2萬3千餘人），並衍生幽靈福利人口，造成補助受益人數及金額擴增，恐加重未來財政負擔，排擠其他施政計畫。」
一位六都局長級官員解釋，「幽靈福利人口」意指生育補助吸引人設籍，但不見得真住在桃園，統計數字無法反映實際居民組合，恐造成施政落差。
這位局長進一步指出，桃園捷運等重大建設即將動工，未來財源籌措需求龐鉅，光捷運一項，市政府就要負擔新台幣1400多億元；但2015年後桃園舉債金額不斷攀升，市政府勢必將嚴格控管財政風險，才不會將財政包袱留給下任市長。
吳君婷表示，與其他縣市相比，桃園市整體負債並不高。財政部國庫署最新（108年10月）地方政府公共債務統計表指出，桃園市負債新台幣432億元，六都最低。桃園市政府會強化抽查，以杜絕幽靈人口；同時秉持弱勢優先原則，滾動式修正政策，以確保財政永續。她強調，桃園是最後升格的六都，明年一般補助款跟統籌分配稅款比前一個升格的台南市少了新台幣88億元；治本之道，仍是修改財政收支劃分法，以得到合理的中央財政補助。
本文刊出後，鄭文燦親自回應，桃園市用於公共建設的資本門資出持續大幅成長，代表城市尚在建設黃金期；同時，這兩年桃園市非法定社福支出已主動減少約20億元，也顯示在財政上更謹慎。例如，桃園市三節加重陽節敬老金一共9500元。其中，三節敬老金政策始於呂秀蓮擔任縣長時代，歷經三位縣長不變；鄭文燦上任後，便將1500元到3000元不等的鄉鎮市公所重陽敬老金，統一為全市2000元。
他建議，中央敬老金、生育補助等社福支出也應考慮全國一致，才不會因財政能力或地方傳統而有所不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