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年這個時候，早已經收到公司email，要我們上網登記參加聖誕趴；有些重視打扮的人也開始上網買禮服，去年買的那套，今年絕對不能再穿了！
時節的小感謝
早年的矽谷，每到聖誕節時節，主管會自掏腰包買些包裝精緻的小禮物送給團隊，公司也會資助團隊出去吃一頓。小小一張謝卡——不是用email，也不是印好的卡片，而是親筆寫的短短幾行字加上簽名；曾經有一位主管，請她五歲大的兒子為每一個人親手畫了一張客製化的謝卡——那個，叫做令人感動的小感謝。
但大約十年前開始，巨人級企業開始下場攪局，把感謝升等為企業級嘉年華；大家比奢侈、比吸睛、比噱頭、比媒體篇幅。任何傳統，只要碰到這些科技巨人就會被改寫，然後就製造出一窩蜂；所以過去十年，矽谷又打造了一個新的傳統：把聖誕趴變成嘉年華。（延伸閱讀｜年薪800萬才夠買房！Google投10億元為員工建房，矽谷將蓋全球最大共居公寓）
近十年來，許多矽谷科技業的聖誕慶祝活動從原本的簡單、溫馨走向奢侈、熱鬧。圖片來源：Shutterstock
一夜好萊塢
有些人會約三、五好友，穿上正式禮服、包加長型禮車抵達會場；會有穿制服的司機為你開門，就像奧斯卡頒獎典禮那樣。會後，公司會提供五星級旅館折扣，讓大家過足一夜好萊塢的癮。
聖誕趴多是流水式，大家穿著華服站著吃、站著喝；會場裡到處擺著高檔自助式食物和開放式酒吧。
員工換上正式禮服參加聖誕趴，享用精緻的食物及酒水。圖片來源：鱸魚
不同的大廳會有不同的主題，也有不同的現場音樂；迎賓的雞尾酒區也許有弦樂四重奏，服務生捧著精緻的小點心穿梭，伺候著平日辛勤工作的員工們。大家捧著酒杯聊天，轉身就可以從托盤裡抓一塊精緻的開胃小點。轉入用餐主廳，會看到更多正式高檔餐點，音樂主題也改成輕柔的現場爵士樂。
餐後大家移師甜點區，此時你會看到，燈光閃爍的舞池和蓄勢待發的搖滾樂團；接下來發生的事，讓人很容易就會忘記，四周都是下禮拜還要再見面的同事。
那種好萊塢式開趴的感覺真的很酷，連我都喜歡。
至於會場布置，每年都有令人到了臨場才驚艷的主題。Airbnb曾經搬來整個馬戲團，Google曾在室內製造真正的雪景，把高空特技團搬入會場；前年，臉書甚至在舊金山藝術宮，打造了一個有高空纜車的滑雪小鎮⋯⋯（延伸閱讀｜為什麼在這些城市喝酒犯法？｜城市冷知識#06）
臉書將舊金山著名景點藝術宮租下作為聖誕趴的舉辦場地。圖片來源：Shutterstock
像這樣敲鑼打鼓辦一個聖誕嘉年華，中型公司平均花費是30萬到50萬美元（相當於新台幣900萬元到1,500萬元），大公司則動輒百萬（新台幣3,000萬元以上）。如果想奪下嘉年華冠軍，就得像臉書2018年那樣砸個180萬（約新台幣5,400萬元）。
而這對他們來說，都是小錢。
科技公司砸這麼多錢感謝員工，也順便散佈令人嚮往的高報酬工作環境，透過社群網站宣傳公司聖誕趴；如果朋友看了之後會說一聲「WOW」或是「好酷」，就算成功，也達成真正目的——這些都是免費的企業形象廣告，感謝員工，只是順便。
但也像好萊塢拍電影那樣，這些造景隔天就會拆除；服務生忙著收走一杯又一杯沒喝完的酒，取走一盤又一盤沒吃完的食物⋯⋯我們也都像好萊塢那樣，不經意地在那一晚參與了一次「朱門酒肉臭」。
記得去年，我走出會場到金融區搭捷運回家的路上，看見了馬路對面夜宿公園的遊民。12月的冷風吹到臉上，讓我酒醒後又回到現實世界；如果不是看到這些，我也會輕易忘記這一切——隔了一條街的燈紅酒綠與喧鬧，不曉得這些遊民聽了，有什麼感受？
每年過了年，就進入裁員季。我看過多少那一晚穿著華服、喝得酒酣耳熱的同事，在一個月後收到裁員通知書。感謝完了，該滾的還是得滾，那一場稱兄道弟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——聖誕趴代表的感謝熱度，只有一個晚上。
熱鬧奢華的聖誕趴與真實的世界，只有一街之隔。圖片來源：鱸魚
美國人的冰箱空了
今年，感謝疫情，這些全部喊卡；也讓我們能停下來思考，這種「感謝給別人看」的嘉年華式聖誕趴，是不是真的有必要？
尤其是在我看到那則新聞之後——我多麼希望是報錯了，但那一則30秒的電視新聞，留給我兩個難以忘懷的數字：
感恩節前，中西部很多州出現高速公路大塞車，變成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河流。在聖安東尼，領取感恩節餐點的車隊長達八公里；有人天不亮就去排隊，為了那頓晚餐等了18個小時。
去年，這種塞車是為了血拚；今年，則是為了排隊領食物。有一個食物發放站，整整八個貨櫃的食物，幾個小時內就發送完畢；領不到的人，只好轉往其他的發送站重新排隊。
疫情期間，各城市的食物銀行紛紛動員發放食物；美國人也開著車、排隊領物資。圖片來源：San Antonio Food Bank
記者問排隊的人，為什麼願意這樣等待？有人說，因為「家裡冰箱空了」；也有人說，是來「排隊領取恩典」。沒想到，一頓免費的晚餐，對許多人而言已經算是一個恩典。
排隊的藍領階級，很多人已失業超過八個月；而政府的疫情紓困金，年底即將用罄。屆時，美國的飢餓人口估計將達5,000萬——那還只是飢餓人口，而非貧窮人口——但這裡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，美國。
疫情來襲時，舊金山市政府挪了一筆臨時預算，讓街頭遊民能搬進旅館暫住；既能幫助遊民免於受到感染，也可以幫助瀕臨崩潰的旅遊經濟。但現在預算用完了，疫情卻還沒走；遊民將陸續被趕出旅館，回去繼續睡街頭。
過去八個月所有咬牙苦撐的人，今年面對的，會是一個再也撐不過的聖誕節。（延伸閱讀｜洛杉磯大危機！街上滿是遊民石塊糞便 川普卻幸災樂禍... ...）
如果，我們能夠成為別人的恩典
但過去這八個月，科技股各個飆漲，美國經濟的養分都流入了科技公司；如今，聖誕趴停辦了，每家公司也省下不小開銷，而這些預算都是去年就做好的——做過預算的人都知道，花不完的預算，到了年底都得想盡辦法花掉，否則在會計上不好處理。
我真的希望，科技公司能帶頭把今年聖誕趴的錢捐出去，讓遊民可以繼續回去睡旅館，讓領取免費食物的隊伍可以短一點，讓那個「5,000萬」的飢餓數字能夠小一點。
如果有這麼多人排這麼長的隊，就為了等一頓晚餐的恩典；那麼今年何不讓我們休息一次，捐出那份小恩典？讓世界知道，「感謝員工」也可以搖身變為助人度過難關；這麼做，也等於告訴世界：矽谷不會變成下一個好萊塢，我們真的不需要那一夜的「朱門酒肉臭」。
我們都應該知道，最後擊敗疫情的不是疫苗，而是那多一點的關懷。（延伸閱讀｜吳俊彥專欄｜「糧食，是最佳疫苗！」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每年發150億份食物救人）
（作者將全數捐出本文稿費，支援長期關注街友、失業者公益團體。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