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據內政部建築研究所統計，台灣綠建築標章制度自1999年開始推動實施，2000年至2021年底，全國已有超過萬件的綠建築候選證書及標章申請案，近4,000座獲得綠建築標章的建築使用中。
2022年六月，結合產官學研力量，內政部頒發台灣第一件「近零碳建築」證書，並舉辦「綠建築標章破萬」表揚典禮，授予本所「綠建築優良設計單位獎」。2021年優良綠建築獎計有12件作品獲獎，包含本所設計的台積電15廠五期辦公棟，及新北市委託長庚醫療財團法人興建經營的新北市立土城醫院（以下簡稱土城醫院）。
然而，「綠建築標章」真的是體現保護環境唯一的方式嗎？本所從這兩件作品獲得許多經驗與反思，首先，得從建築的定義與需求談起。
綠建築不是一種新興觀念，亦不只是可量化的數據，而是回歸建築本質的價值觀。
以自然資源搭建遮風避雨的居所，是建築剛生成時的樣貌，無形中也培養了人們敬畏自然、珍惜資源的想法，設計出低耗費資源、能源與環境共生的建築。如今資源越趨匱乏，人對環境的生存需求提高，無論何種建築類型，既要滿足當代需求，又不能損害環境保護及發展。
台灣綠建築標章，是透過EEWH（Ecology生態、Energy Saving節能、Waste Reduction減廢、Health健康）的精神，以綠化量、基地保水、水資源、日常節能、二氧化碳減量、廢棄物減量、污水垃圾改善、生物多樣性及室內環境等九項指標建立評估系統。雖能體現環保美意，但並非愛地球唯一的方式——關鍵在於「人的需求與活動」。
建築因人的需求而出現，人類活動也改變了自然環境；在「人化自然」的過程中，「綠建築」變成一種口號及被量化的準則。近年全台綠建築標章數已上萬件，但我們是否依然存在於水泥森林裡、而非都市綠林中呢？
在量化的優良綠建築獎項下，本所規劃設計的醫療及科技廠房辦公建築雖皆取得佳績；但細看綠建築標章的評斷標準，量化的方式並非絕對準確，甚至趕不上人類行為影響環境的速度。
這些帶來迷思的數字，是否也扼殺了面對許多真實議題的機會？
案例一：綠色醫療建築——土城醫院
土城醫院面臨山坡地形、基地保水等環境挑戰，以及醫療室內裝修、綠建材選用及採光量不足等問題。圖片來源：JJP潘冀聯合建築師
醫療類建築是難以自然化的建築類型。其目的在於救人，但建築本身所消耗的能源卻在危害整個環境，舉凡空調、照明、電梯、熱能、儀器設備與生產運輸等，均消耗可觀的能源；而大量化學藥品與醫療廢棄物若處理不善，也將造成環境污染。
為降低醫療產業對環境生態的衝擊，各國漸將傳統醫院轉型為「綠色醫院」（green hospital）。土城醫院結合節能減廢減碳、避免環境污染，以集約型、人性化醫院運營管理、清晰明瞭的指標系統、彈性使用的空間、綠色療癒環境的建築設計，朝綠色醫院發展，挽救人類生命的同時，也延續環境的壽命。
靠近土城醫院時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山綠意。但初期規劃時，其實面臨山坡地形、基地保水等先天不良的環境挑戰，以及醫療室內裝修與綠建材選用、採光不足等現實問題。
依據現行綠建築規則檢討，本案綠化與保水分數極低（2.03／9.00），但我們在使用機能和量體需求下，仍保留231棵樹木，移植樹木現地一次定植共102棵。在外牆設置集雨槽蒐集牆面水，日集雨量可達75噸；六樓露台設雨水儲留池供重力給水澆灌，也設置雨水感知器和自動控制澆灌系統，兩處滲透滯洪池滯洪量達2,200噸。
本案的綠化與保水雖無法達到量化要求，但以上述手法達到水資源指標高標。（延伸閱讀｜SDGs 懶人包》什麼是永續發展目標 SDGs ？17項目標一次掌握）
土城醫院在各項綠建築標章量化結果的分數，屬於「及格容易、高分難」的案例。圖片來源：JJP潘冀聯合建築師
以醫院內部的使用需求來看，分秒必爭的醫療行為，需以環場救災及後勤動線為優先考量；然而，聲光與道路區隔卻不利於生物移動，導致生物多樣性無法得分。
其次，在營造醫院內部舒適環境的前提下，為確保感染控制系統與診療行為運作無礙，須大量使用抗菌材料與防撞壁板；這些材料即便對人體無害且意在保護使用者，卻難以取得綠建材標章。
在自然採光、通風上，因醫療配置需以利於醫護人員相互支援為優先，難免會遇到無法達到室內環境指標的要求；甚至為了感染控制的氣壓差，而無法開門、開窗。
上述種種條件限制，在量化的綠建築計算上雖無法得分，在室內環境指標也得到極低的分數（5.17／12.00），卻創造了最人性化、最安全的感控環境。
然而，本案在汙水垃圾改善指標取得高分。從醫療建築的角度拉看，醫材分類回收、感染性廢棄物冷藏、一般垃圾前置壓縮處理等，都是感控和醫療行為上的重要關鍵。
土城醫院優先考量環場救災及醫療動線，導致聲光與道路區隔不利生物移動。圖片來源：JJP潘冀聯合建築師
除了標章規範，本案在污物分層分流管理，是以最短垂直距離輸送、整合污物區投送、無動力投送系統等設計。這些設計減少感染污物與人的接觸，也降低感染風險及空間耗能。
但是，這些創新卻不算在量化標準內。
目前的量化標準，無法反應標章與使用目的的權衡。永續低碳的建築設計理念，不應直接以量化標準為主軸，而應在使用需求和設計架構下，彈性調整。
此外，被量化的自然標準，就代表對環境友善嗎？
醫院的機能特殊，高標準的感染控制、符合診療機能的裝修材等，都要在醫療條件與永續環境間取得平衡。土城醫院有多個項目，因機能需求皆屬於「合格容易、高分難」的典型案例，須竭力靠其他外殼節能、室內採光通風、綠建材等建築手法得分。
綠建築計量方式的演進，往往趕不上就診需求與醫材進步；建築師設計醫院時，必須遠超過現行的評量標準。若僅以綠建築標章的標準設計建築，將難達成原始的機能與需求。
土城醫院的綠建築策略已超越現有規範，減碳比預期更有成果。希望能藉此案反思規範，在人化自然和自然化人的過程中，習得永續低碳與建築需求的平衡與彈性。（延伸閱讀｜龔書章：面對時代和社會，別讓「建築師公會」繼續缺席！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