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位外配當長照教練，助外籍看護顧1000多個高齡家庭｜嘉義縣衛生局

但嘉義縣邁入超高齡社會只花了12年。2020年底，縣裡65歲以上人口突破20％；鹿草、義竹與六腳的老年人口更高達25％，輪流登上最老鄉鎮。

「我一開始照顧小孩，現在是照顧老人的看護工，」 目前林荷妮的翻譯對象，已從新移民媽媽轉為同鄉的看護工。

老化的嘉義，要靠老老照顧與外籍看護工

孩子少、青壯年離鄉工作，不去安養中心的長輩只好互相看照，經濟有餘裕的子女便雇用外籍看護工——這是台灣多數家庭對長照的想像解方。事實上，老老照顧、外籍看護工兩大常態，反使許多家庭成為有錢也無解的「長照孤島」。

嘉義縣長翁章梁的父親虛弱臥床時，曾無意識自行拔除鼻胃管，家人手足無措，只好打119請救護車送到醫院，接好管路再搭車回家。

「從義竹鄉到嘉義長庚，車程不到30分鐘，計程車費就要700元，」嘉義縣衛生局長趙紋華計算，嘉義幅員廣闊，臨海、靠山鄉鎮的車費更高；沒算入的，還有疲於奔命的人力及醫療資源。

翁章梁（左）從自身經驗出發，幫臥床者快速解決管路脫落問題。圖片來源：嘉義縣政府

若交給外籍看護工，人力暫時有解，但仍有另一層隱憂。

趙紋華的鄰居是醫師，捨不得將父親送到安養中心，另雇外籍看護工來分擔母親的照護壓力。只是，看護工不熟悉照顧技巧，透過鼻胃管餵食時造成父親嗆咳、引發肺炎，送醫後再也沒回家過了。

於是，翁章梁一上任就端出長照政策，由衛生局長期照護科團隊打造「到宅訓練外籍看護工計畫」與「臥床者管路安心計畫」兩艘社福小船，向孤島直送資源——兩項計畫民眾滿意度超過92％，並雙雙入圍「審計部行政機關優良實務案例」的年度評選，被視為高齡城市治理典範。

「這都是額外、貼心，且可直接到宅的服務，來解決民眾最困擾的長照問題，」趙紋華是嘉義縣第一位護理師出身的衛生局長，她從臨床經驗整合行政資源，率領團隊直面最急迫的長照問題。

趙紋華結合護理師經驗與行政資源，推出創新的長照政策。圖片來源：馬雨辰 攝

護理人員聯手通譯員，照護者也被照顧

嘉義縣有5,000多位看護工，印尼籍佔八成，其次是菲律賓籍。但他們抵台前，多未接受足夠長照訓練。

沒有經驗，語言更不通。關注東南亞移工教育的非營利組織「One-Forty」統計，2022年，每35個台灣居民，就有一位是東南亞移工；儘管比例連年增加，但九成移工語言不通，不僅難適應台灣生活，甚至受到歧視、與雇主產生摩擦。

「我們想讓他們做得比較順、減少挫折感，家人也會更安心，」趙紋華做兩件事補起長照網：培訓外籍看護工照顧技巧，並請通譯員協助提高學習效率。

2019年推出的到宅訓練外籍看護工計畫，已培訓63位外籍照顧者；更有十位外籍通譯員協助護理師、復健師與照顧管理專員，一同服務超過1,000個有外籍看護的家庭。

一有翻譯需求，林荷妮就跨上摩托車、前往個案家。在一個多小時的長照技巧指導過程裡，護理人員說一句、她翻譯一句，再幫忙寫下母語筆記、比手畫腳地實作。從餵食前要把床搖高、坐高與拍痰，到傷口護理前要洗手、如何攙扶起身與清潔管路等，帶移工掌握基本知識。

通譯員離開後，留下的外語筆記會貼在個案床頭，時時提醒——讓看護能上手，個案與家屬也放心。

嘉義縣衛生局長照科聯手外籍通譯員，解決看護工語言不通、技能不足的問題。圖片來源：馬雨辰 攝

通譯員不只翻譯技術疑問，也撫慰移工的焦躁與灰心。

「有一次，我遇到一位一直哭、一直哭的看護工，」林荷妮說，每次到宅指導，她總提早半小時抵達，先暸解照顧者與家屬的瓶頸；那次，看護工流著淚告訴她：「我不想做了、想回印尼了。」

林荷妮能懂獨身來台的不安，她總鼓勵對方說給她聽、不會的事就學。她是翻譯兼諮商師，不只將看護工加入同鄉交流LINE群組，也負責向案家協調、釐清誤解，「我想保護故鄉來的人，不讓他們一個人難過、一個人哭。」

「這項計畫是培訓看護工，但也讓他們知道，有人願意陪伴他們，」趙紋華說，長照的重心是長者，但也要照看照護者的心理健康。（延伸閱讀｜護理師變資料科學家、資工系學傷口辨識！智慧長照跨域實習故事大公開）

管路安心，長者與家人更安心

隔年，衛生局接著啟動管路安心計畫——民眾只要撥打專線，就有專人到宅、免費解決管路滑脫問題，省下奔波醫院的時間與金錢。

在這之前，趙紋華曾接到一通電話。

有位長者接受化療後，帶著形似牛奶瓶的攜帶式化療輸液器返家治療；但這對老夫婦擔心管路脫落，不時打給遠在台北的女兒，憂心的女兒便撥了電話給衛生局。

「我知道妳很擔心，但既然這項東西能讓他們帶回家，就表示很安全，」趙紋華先安定她的心，再告訴她，遇上緊急狀況能找誰幫忙、怎麼做。

現在，管路安心計畫上路後，不論是鼻胃管、尿管、氣管切口等管路，只要撥打專線，24小時都有專人電話諮詢或緊急到家服務；衛生局也邀請兩家居家護理所加入計畫，山區、海區都就近處理，效率加倍。

長照科翻出過去照護的個案。除夕家人返鄉團圓，新港鄉的70歲黃阿嬤一不小心扯下尿管，心急如焚的兒子趕緊撥通專線，馬上有人到宅放回尿管。「還好有你們，」兒子感謝在難得的團圓夜裡，不用緊張奔赴醫院。

趙紋華解釋，有些管路脫落不須立刻處理，隔日裝上就好；但必須有人即時向家屬解釋，知道不必直衝急診，「重要的是，民眾獲得安心。」（延伸閱讀｜老了就得插鼻胃管？小港醫院咀嚼中心：從篩檢、復健到研發果凍，幫病人找回吃東西的樂趣）

公務員的使命感，要讓民眾更有感

在嘉義縣衛生局，趙紋華要求各科每年提出兩項創新提案；同仁須審視民眾的困難、自己難解的問題，再與局長、縣長來回提案與修改，推出最因地制宜的對策。

「每位公務員都要做的叫做基本功，但不能只做基本功，」嘉義縣衛生局長照科科長邱妙薰解釋，從長照政策延伸到管路安心計畫，下一步是否要協助吞嚥訓練、移除管路？做什麼、怎麼做，才能滿足民眾沒說出的需求？

邱妙薰認為，第一線公務員能看見民眾的困難，更應思考如何推出在地解方。圖片來源：馬雨辰 攝

以外籍看護工計畫與管路安心計畫為例，窒礙難行不是沒錢，而是沒人。衛生局原先要招募四位專員，但每年人事成本突破新台幣300萬元，且沒人想長期24小時輪班。

後來，管路安心計畫與居家護理所合作，按件付費；找不到通譯員，就與社會局合作，找當年為新移民媽媽翻譯的志工協助。

「資源當然要活用！」趙紋華說，嘉義縣資源不多，但重新調度後，不只計畫順行執行，人事費用還降為100多萬元——政策創新，資源調度也跟著創新。

「我們要盡量服務啦！」趙紋華說得輕快，但為了逆轉越來越老的嘉義縣，這群人不放過任何一刻能調整腳步的機會，並保持前進、持續想像。（延伸閱讀｜回鄉照顧父母15年，我同理出嘉義縣四大創新長照政策｜翁章梁專欄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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