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中一位是魏慶鐘,他是國內第一線觀察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(SDGs)發展的年輕學者,剛取得哥倫比亞大學碩士,就被新北市秘書處長饒慶鈺延攬。
如果說,SDGs是聯合國全球城市最新共同目標,新北市就是進度跟最緊的台灣城市。而秘書處,則是使新北29局處接軌國際的推手。
2019年三月,新科市長侯友宜宣布將公佈永續發展城市自願檢視報告(VLR)。完成這份報告,是城市宣告參與SDGs的起手式,紐約花了一年多,新北只花五個月,是第一個發佈報告的台灣城市。
新北市的自願檢視報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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幕僚單位鴨子滑水勤溝通
為什麼是秘書處?
秘書處是幕僚單位,但因負責國際業務,很早就觀察到趨勢。2018年底,秘書處股長林甘泉便以SDGs為架構,推出新北市英文網站;外交出身的饒慶鈺上任後,認為正可以SDGs國際標準檢視新北市施政,隨即加碼拉進外部顧問Plan b—這是一支曾替台東縣政府、成功大學等國內外政府企業規劃永續發展專案的專業團隊。
此外,2015年《巴黎協定》後,新北市便成立以副市長為首的減碳與調適平台,建立跨局處合作機制。兩個關鍵基本功,使新北市得以好整以暇迎接國際趨勢。
「市長一聽就覺得是好東西,馬上說『全力去做』!」饒慶鈺回憶,侯友宜上任不到100天,SDGs計畫便拍板定案。
新北市秘書處長饒慶鈺。
贏得最高首長支持,為變革打下成功基礎。然而,推動變革很難,翻轉公部門的挑戰更大:
新北是全台最大地方政府,有29個一級局處;而SDGs的觀念,Google搜尋僅一頁中文資料。加上國際組織與媒體已有各種城市指標評比,做SDGs是否只是徒增負擔?秘書處若大張旗鼓推新計畫,會不會破壞工作慣性引發反彈?
怎麼讓組織轉起來?「秘書處花最多時間的是『溝通』,」Plan b資深合夥人張良伊觀察。
第一個溝通對象,是核心局處。
SDGs強調經濟發展、環境保護、社會進步三面向,秘書處便先鎖定環保、社會、經發、農業、消防等局處首長溝通。
環保局長劉和然回憶,當時,饒慶鈺常請局處首長吃飯,不斷強調SDGs「不是新的」「沒有要研考各位」,「如果告訴各局處『來做新東西!』反應一定是『拜託,工作都做不完了!』」
秘書處同仁與Plan b在各處室「傳教」時,也非敲鑼打鼓,而是鴨子划水:不召開新會議,只「附身」在既有會議;有人願意邀請與會,他們就去開講。
饒慶鈺解釋,這麼做有兩個好處:一是不增加同仁工作負擔,二是主動邀請與會的局處對新觀念較開放,降低組織內阻力。
新北市環保局長劉和然。
溝通之後,是盤點政策。
新北已有很多進行中的政策,但Plan b不要求同仁找額外數字、做報告,只要把既有計畫寄給Plan b盤點即可。點開主計處與秘書處資料庫,各局處計畫都已依照SDGs17項目標分類整理。
「同仁一看,哇,原來我原本在做的事就是SDGs!」饒慶鈺強調「異中求同」,同仁負擔輕了,反彈就小了,還會將SDGs當成收攏政策的共同語言。
今年三到七月,秘書處不斷向各局處傳達觀念:「SDGs是一個新名詞,但不是一個新政策,而且已經落實在日常政策中」;如此一來,完成VLR報告只是水到渠成。
第三步,確認指標。
SDGs指標必須透明、公開、可檢視;Plan b依此為各局處挑出與國際接軌的政策後,再跟主計處要相關數據,就不會加重局處負擔。
張良伊回憶,原以為要三催四請,沒想到新北市公務員素質相當高,同仁總在開會前便備齊補充資料,來回四、五次就定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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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動SDGs四好處:跟隨國際架構,鼓勵合作不競爭
第一年,新北市跟著國際組織的三階段進程,檢視完17項目標;七月新北市率先提出自願檢視報告上,列上了17個與目標相關的局處案例與指標。
但七到九月間,Plan b仍持續蒐集外部專家觀點,十月會推出中英文版實體報告;年底前還會推出依SDGs架構的新北市英文網站,與其他城市交流。
「SDGs計畫是活的,」饒慶鈺強調,網站會持續長大,未來將放上更多專案,也邀請更多局處加入。
綜合半年來的經驗,新北發現以SDGs做為政策框架有三個優勢:
第一,以「永續」定調城市治理。
每隔幾年,國際上就會出現新的城市治理趨勢,例如「智慧城市」「韌性城市」「宜居城市」等。「其實就是永續,」劉和然歸納這些名詞背後的本質。
然而,過去聯合國談「永續」,皆以環保優先;但SDGs目標涵蓋環保、經濟和社會,強調「全球思考,在地實踐」。
在這個原則下,劉和然分析,若由環保局主責,難免偏重第13個目標(氣候變遷與對策)。但秘書處的定位是「新北市國際行銷的窗口」,還會搜集國際城市案例給局處參考,擁有單一功能局處沒有的視野。「所以,秘書處做比環保局做來得好,」劉和然笑著說。
新北市智慧圖書館。
第二,接軌國際,突破外交。
劉和然觀察,環保永續是國際共同語言,2015年《巴黎協定》雖取代《京都議定書》;但議定書簽訂20週年紀念活動,並非由日本邀請法國出席,而是由京都邀請巴黎出席。
「以城市為單位做外交最好,」劉和然分析,綜觀國際情勢,台灣以「國家」身份出訪容易遭政治挑戰,城市互訪較能推動合作進展。
第三,不是競爭指標,是融合指標。
張良伊強調,SDGs雖然有17項目標,但聯合國擔心不同目標互相排擠、搶奪資源,不建議將17項目標獨立討論。
因此,翻開新北的自願評估報告書,並沒有密密麻麻的KPI數據,反而列出各項專案與其對應的SDGs目標;並標註「拮抗關係」(負相關)與「協同關係」(正相關),做為推動計畫時的提醒。
舉例來說,「推動社會住宅」政策,有助第二項(終結饑餓)及第三項(健全生活品質)等目標(協同關係),但與第12項(負責任的生產消費循環)及第15項(陸地生態)目標,卻可能造成衝擊(拮抗關係)。
也就是說,17項目標互相關聯銜接,地方政府不該如「劃分領地」般將某目標交給單一局處主責,而該彼此合作。
例如,環保局推屋頂農場,雖是為了第13項(氣候變遷),但與第12項(負責任的生活消費循環)也有關,這是經發局的業務;而重視性別平等是第五項目標,但也涉及第八項(優質教育),就是教育局的責任。
為鼓勵局處別因「數字不好看」就不敢將政策提出來檢視,張良伊在府內宣導時經常強調,政策之間不是競爭,而是共榮,「不用擔心某項政策做得不夠好,因為它一定對另一個目標有益。」
因此,饒慶鈺認為不急、也不該押著局處定目標。因為SDGs的真諦,是使各局處埋首業務之餘,也抬頭看看彼此,「透過SDGs對話,政策才能永續。」
新北市推動「屋頂農場」,減少用電。
全球11城市發表報告,新北、台北在列
四年來,全球已有11個城市發表SDGs自願檢視報告,包括台北市與新北市,桃園則在預備中。
然而,SDGs會不會變成另一個城市競爭排名?張良伊認為應該不會。
他長期關注全球氣候變遷議題,觀察到SDGs與以往永續目標最大不同,在於沒有數據指標。要達成哪些目標?做到什麼程度?皆因城市而異—每個城市都有強弱項與施政的輕重緩急,不該比較排名。
因此,台灣各縣市政府趕搭SDGs列車並非趕流行,而是以國際共識的架構收攏政策,讓城市最適合自己的方式,追求未來理想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