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歲拆解電腦，19歲從史丹佛大學中輟創業，28歲當上矽谷新創加速器Y Combinator的總裁，孵出獨角獸Airbnb、Dropbox與Stripe，30歲成立OpenAI，35歲推出GPT-3掀起科技典範轉型浪潮，38歲站上美國史上首場AI聽證會。
Y Combinator創辦人保羅・格雷厄姆（Paul Graham）指定他為唯一接班人，他記得初遇19歲的奧特曼時心想：比爾蓋茲年輕時應該就是這樣吧！
奧特曼出席美國首場AI聽證會，指出應制定新機構、新標準，來評估生成式AI工具。圖片來源：截自美國美國參議院司法委員會網站
奧特曼也是個矛盾的人。
對於世界的命運，世人有許多猜測。樂觀的人相信通用人工智慧（AGI）將許諾一個烏托邦，悲觀的人認為它將摧毀人類。奧特曼則在兩者之間搖擺。與他共事過的Thrive Capital風投創辦人席姆斯（Kelly Sims）觀察，他就像是一人辯論社，一人分飾正反兩角，左右手互搏。
他相信AGI將為世界帶來前所未有的進步與財富，並透過分配消弭貧窮，又害怕它助長假消息、造成經濟震盪、落入專制政權手中，改變地緣政治，甚至摧毀世界。
他不只一次坦承自己「有一點怕」，「我到底是在做好事？還是一件很壞的事？」
如果恐懼AGI會毀滅世界，為何還要親手蓋自己的斷頭台？他的理由是：你無法阻止進步到來，不是今天，就是明天；不是我，就是他。
他總是如此，被危險吸引，又極力控制危險。他曾說他喜歡賽車，喜歡開飛機，習慣做好求生準備，「我盡量不去想太多，但我有槍、黃金、碘化鉀、抗生素、電池、水、以色列國防軍的防毒面具，以及飛去大索爾的大片土地。」另一個逃生備案是飛去紐西蘭，PayPal創辦人提爾（Peter Thiel）的房子。
「山姆沒有特別虔誠，」多年好友提爾觀察，但猶太人的血液決定了他是個「樂觀主義者兼倖存主義者，深信事情總會大錯特錯，而世上無處是家。」
他總是在做準備，他嚴肅對待各種末日危機，視為技術難題，需要troubleshoot（問題解決）。
「五年前，荷蘭實驗室改造了H5N1禽流感病毒，具有超級傳染性，往後20年釋放致命合成病毒的可能性，不再是零（nonzero）。」他2016年接受《紐約客》專訪時說。為了控制這個「高於零」的風險，他當時計畫在YC Research下成立合成生物研究單位。
氣候變遷？他重金投資核融合新創，試圖解鎖取之不盡，用之不竭的廉價無碳能源。
衰老和死亡？他想開發回春靈藥，注射人體。「假如有效，你還是會死，但可以健康地活到120歲，再快速衰敗。」他告訴《紐約客》。
人類進化？他聚集機器人、模控學、量子運算、AI、合成生物學、基因學、太空、哲學等專家，半固定地在他家開會，討論取代人類的科技和倫理，組織命名為「聖約」（Covenant），在《希伯來聖經》中，為上帝與一切創造物之間所訂的契約。
AI可能導致人類滅絕？所以，有了OpenAI的誕生。
ChatGPT十分便利，也可能帶來新的科技風險。圖片來源：Shutterstock
太像機器人，會讓人忘記他是人類
2015年，奧特曼與Tesla創辦人馬斯克等成立OpenAI，以保護人類不被AI消滅為終極目的。「我們討論了做什麼能最確保美好的未來，」馬斯克告訴《紐約時報》，「我們可以袖手旁觀，或鼓勵監管單位監督，又或者我們可以捲起袖子，建立對的架構，與深切關心如何用安全、造福人類的方式開發AI的人一起努力。」
OpenAI是恐懼下的產物，渴望光明的未來。
奧特曼認為，人與機器已經開始合併（merge）了，「這些手機已經控制了我們⋯⋯合併已經開始了，而合併是對我們最好的情況。任何缺乏合併的版本，都會產生衝突：不是人類俘虜AI，就是AI俘虜人類。」他皺著眉頭盯著手中的iPhone。
奧特曼從OpenAI與ChatGPT出發，讓生成式AI工具得以畫出人類的美好未來。圖片來源：Shutterstock
他認為最瘋狂的情境就是人類將大腦上傳到雲端，「我希望如此。」他說話時眼睛一眨不眨。
有時候，他太像機器人，會讓人忘記他是人類。他最討厭人、派對和沒效率。他會盯著人，直到對方用最快語速說話。他會對記者分析變成機器的好處，「我們人類受限於輸出輸入率，每秒僅能學習兩位元，多數都丟失了。對機器來說，我們勢必像是慢動作的鯨魚之歌。」他常常忘記上廁所，被問到後，他半開玩笑地說：「我會練習多去上廁所，這樣你們人類才不會發現我是個AI。」
老實說，有時候我不確定他是否在開玩笑。他說，我們人類需要升級，因為我們的後代不是征服銀河系，就是在宇宙中徹底意識湮滅。
不管聽起來有多瘋狂，他都極為認真地用他的方式對待AI殺人的預言，「我認為這有一定的可能性，承認這一點很重要。假如我們不把它當真，就不會盡力解決它⋯⋯而我知道的唯一解，就是反覆修改，儘早學習，並減少陷入一次定生死的情況。」
他理直氣壯地將「不完美」的版本丟進真實世界測試，「我們推出某個東西，它有缺陷，然後我們推出更好的版本」，而且他相信，與其閉門造車，然後引爆災難，不如逐步分享，在代價尚低之時，讓人們和政府及早了解風險，思考如何更安全地管理風險，他稱之為「緩慢的起飛」。（延伸閱讀｜張潔平：將反覆練習外包給AI，人類還培養得出創造力嗎？）
不關心OpenAI如何賺錢，只提防公司一味逐利
至於OpenAI如何賺錢？他不太關心，反而要提防公司一昧逐利，棄守安全堅持。
OpenAI是非營利組織，但訓練AI模型太燒錢，又怕資本主義讓人迷失，忘記初衷，他在非營利組織下成立了前所未聞的「有獲利上限的公司」（capped-profit company），導入更多投資，激勵人才，但所有額外的獲利必須回到非營利的OpenAI，以迴避資本市場追逐無限成長的誘惑。
「OpenAI非營利組織擁有投票控制權，可以做出許多不尋常的決策，可以取消股權⋯⋯可以和其他組織合併，保護我們免於做出不利任何股東的決策。」奧特曼解釋。他也提防自己，他告訴《紐約時報》他在OpenAI的年薪約是美金六萬五（約台幣200萬），外加法定最低保額。
2019年，微軟捧著十億美金上門，隨後又加碼，累計投資金額130億美元。
他曾經的共同創辦人馬斯克發難，先是與上千名專家領袖連署，要求暫停AI開發半年，隨後又指控微軟「對OpenAI有高度影響力，甚至直接控制權」。
奧特曼顯然也想到了。合約裡載明OpenAI董事會有權在任何時候關閉ChatGPT。而透過API串接，則確保OpenAI握著開關GPT的鑰匙。
連公司之外的安全網，他都先建起來了。為了緩衝AGI可能造成的就業衝擊，他投資WorldCoin，一個免費發錢給全球的虛擬貨幣計劃，確保全民基本收入，不用工作就有好日子。他相信，AI將讓產品及服務的成本下降，大學教育成本也可以省下來，因為所有的專業知識都在手機裡了。（延伸閱讀｜大學生能用ChatGPT寫作業嗎？清大首推大學AI指引，降低師生科技焦慮）
奧特曼不先求盈利，反而要求架好ChatGPT安全網，防範新科技風險，也緩衝對使用者的衝擊。圖片來源：截自UCL影片
但這個超越國家的超大型毀滅性科技，該由誰來監管？
「我夢想的情境是⋯⋯每個地球人都能一起進行一場深刻的對話，審議如何訂出界線。」他讀著美國憲法之父詹姆斯・麥迪遜（James Madison）的制憲會議筆記，想像透過民主辯論來決定規範。「這顯然不切實際，但有什麼接近的方式？」五月16日，他在全美首場AI國會聽證會上呼籲政府成立新部門，建立AI模型安全標準，審理AI模型許可等。他擔心其他競爭者會抄他們不會走的捷徑，試圖進行不安全超車，導致世界一起陪葬。
「技術的產生，是因為它是可能的，」奧特曼引用原子彈之父、曼哈頓計畫總負責人奧本海默（Robert Oppenheimer）的話。
彷彿是命中注定，他們同為猶太人，且同一天生日。
奧本海默是原子彈之父，也終生為核武帶來的死傷贖罪。圖片來源：美國國家檔案管理局
1945年，兩顆原子彈終結了第二次世界大戰，決定了世界的命運。他相信OpenAI的雄心不亞於曼哈頓計畫。
然而，奧本海默的下半輩子都在為控制核武奔走，為十萬人命贖罪，廣島原子彈爆炸66週年，他錄下影片懺悔：「現在我變成了死亡，世界的毀滅者」。不知奧特曼知不知道？如果知道，他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？（延伸閱讀｜ChatGPT紅遍全球！OpenAI CEO 8歲寫程式、30歲和馬斯克創辦公司 一窺奧特曼成名之路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