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田中央威尼斯行動】蘇峻毅:破碎的邊界或縫隙,才會有浪花

【田中央威尼斯行動】蘇峻毅:破碎的邊界或縫隙,才會有浪花
威尼斯雙年展「委內瑞拉館」入口(曾新福攝)圖片來源:田中央工作群
2019-06-23
口述・蘇峻毅 / 整理・馬萱人
20403
我和陳軍儒、吳卓勳去威尼斯之前,先不定報告題目,就想在工地生活外有個休息的假期,題目應該自然而然會有(吧)。一開始的確是東看西看,一時無法決定專注觀察什麼,直到我見了雙年展由 Scarpa設計的「委內瑞拉館」之入口處。

「委內瑞拉館」入口鋪面的細節(曾新福攝)

這些互異的鋪面與縫隙,真的迷人。它們其實是同樣的材料,只是使用了不同的施作工法造成表面質感差異,經過#時間的作用,自然造成深淺顏色。我開始覺得,對建築細部的構造而言,好像該處理的就是如何做出這些縫隙,或在這些縫隙之間做些什麼。

我之前參與發想設計新竹市關埔國小時,一直尋不著出路的「時間感」問題,此時也彷彿有了點線索讓我找答案。

接下來,我就開始非常專心的看義大利地上了,最後還撿到錢――不過是我自己掉的新台幣(哈)。細節累積可以讓我多分析,而且觀察構造的時候也一邊想像自己會怎麼做。我研究所念的是台南藝術大學建築藝術研究所B組「建築繁殖場」,是非常強調動手製作各種構築與物件的學程。工具箱是我們的基本配備,DIY是我們已內化的基因。

材質、工法大不同的各種鋪面

羅馬近郊山丘上San Pietro in Montorio小教堂裡,Tempietto小墓室中庭的戶外地磚,算是「縫隙浪花」觀察系列的高潮吧。

這是鳥瞰角度。屋簷深度會遮到最下方一排地磚,半戶外區不易淋到雨,不太會滑、走路不需要太大的摩擦力,所以地磚接縫比較密。

往戶外走去雨會稍稍濺到,需要些縫隙排水,中間那排地磚的接縫就比較鬆。

到了最上方、最後一排的地磚就改成直的,讓水更容易排出去。

這是我自己根據施作與監造經驗的解讀。但它就是讓我聯想,工匠在最初始砌這片地磚時,曾經仔細思考該#怎麼排列對人的使用最好、甚至最美。他不是只為了洩水這個功能,就簡單做一片斜面把它蓋過去。我想,不是建築人到了這兒也會自然感受不錯的。

羅馬Tempietto小墓室中庭的戶外地磚

我也開始想,如果有一天我能做到這一類的事,就可以讓後面的人見到,然後慢慢發散出去。就像我現在跨時空遇見這座羅馬教堂的工匠,曾經如此。

我會這麼覺得,應該不算空想,這實際上從我的建築工作有感而發。我們這一行有時難免私底下抱怨,現在的師傅為什麼常常工很粗、不到位。但我們是否也反省,如果構築、建材該受尊重,那麼,做的人是否也受對等的尊重呢?

關於現在所見的現場師傅,很可能因為討生活等各種原因,長期以來是委屈的。這些委屈,多少會反映在手工上。「做完」與「做好」之間的差別就出現了。

如果一直往事情源頭的本質去推,做工不好可能來自薪水過低或是傳統上的階級意識形態,讓人從事專業的誘因不佳。那麼,將來各方一起編列營建#預算是否能更合理一些?再往前推一點,我們建築師在做細部設計時也應該要更精確,將未來要執行的營造這條路把它鋪好。

我現在在關埔國小擔任監造。因為進度壓力,其實現場常常與營造廠現場人員來來回回溝通個沒完。但是我寧可先這樣。寧可現在累一點,在想要調整設計時多練習跟機電、土建人員解釋在設計、功能上為什麼要這麼做,對方也時常給出不一樣的想法。不要事發之後發覺不合當初的原意再來講。

先完工的新竹市關埔國小B區經驗,能讓後來的工程更好。(下圖左為監造中的蘇峻毅)

另一方面,我檢討這兩年多來擔任監造的日子,還真是自己的耐性、惰性與脾氣,最困難面對啊。這也算是我藉由義大利之旅、一直往建築構造的源頭推回去之後,所發現的自我「本質」之一吧。

這趟旅行也讓我領悟了一點「時間感」。義大利那些不同時代累積的構築縫隙,讓人覺得曾有時間在上頭作用,時間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。這連帶會讓訪客認為,這地方是人真的能使用之處。

我不是指,老的東西就一定好。這些舊鋪面的現況,反映出#尊重人曾使用的痕跡才是重點。說嚴格一點,如果你打從心理堅持老東西應該完全抹滅,那是否表示你不曾回頭想想:是不是有別的方法能讓各種時間並存?

回到威尼斯議題,我們在義大利的最後一天,來到了它附近San Vito d'Altivole小鎮的Brion家族墓園,這也是由Scarpa設計。雖然他的另一件作品――雙年展委內瑞拉館的地坪鋪面,啟發了我這回報告的觀點,但其實我看Scarpa精巧融合金屬、木材、混凝土等各種材質的主要手法,卻沒有特別驚艷。總覺得那是基本常識,材料間搭配上的操作好像本來應該是這樣子。

我回溯了一下建築學習時代,原來,在「建築繁殖場」的成長經驗中就是在了解材料特性後,焊東焊西製作出不同需求的物件。學校裡就有工場,我位於「台東美術館」中庭的畢業製作,也是由學長、學妹還有我,大家動手拆解材料組構、在兩三周之內完成的。怪不得會認定Scarpa高度運用金屬等材質的手法很面熟。

Scarpa將五金、木材等,高度結合在他的建築中

蘇峻毅則是在見到Scarpa作品之前,就滿愛從做中學(下圖為他在「台東美術館」的畢業製作)

這不是說我像他,但我參觀Scarpa的建築作品時還是開心,很高興自己不是經由書本圖像、而是以另一種途徑――#親手做過材質的應用,來學習、接近他的精神。他一定對這些材質有非常細的理解,才能畫出設計圖的。

尤其到了Brion墓園,我看一看就不再拍特寫了。這兒仍然有Scarpa慣有的、近乎神經質的細節,但它整個空間的品質實在太成功。那天剛好只有我們三個外來訪客,我就靜靜的坐在園中。

一位老太太將車停得很遠,一個人慢慢從林蔭大道踱步,彎進,汲水,掃墓。水波慢慢飄來,停在我面前……。

我望向遠山,突然覺得很像宜蘭的稜線(註),讓我忽然想家了。我回來台灣之後,也陸陸續續看了許多諸如台灣大學傅園等、從前老師提及不錯的案例。既然我們會專程出國看建築,那麼,自己家的好設計也不該錯過。

想起來,我能到「田中央」工作真是滿幸運的,能有各式各樣的機會直接走入現場,#以身體尺度看建築與這世界。

見到這一幕後,蘇峻毅真正覺得義大利與Brion家族墓園沒白來了

蘇峻毅在關埔國小工務所

註1:蘇峻毅後來查了資料,Brion墓園與附近山脈的海拔約1,754公尺,水平距離約15公里,與在宜蘭田中央事務所望向海拔900公尺左右、水平距離約10公里的雪山山脈尾端,在視覺上的確是相近的。

它和我原來認知的客觀報導毫無相似之處。它極端主觀、浪漫、印象派,是我 的經歷,而不是以一個都市為主體。那是一個在特定時空、經由一雙特定的眼 睛所見到的威尼斯――一雙年輕的眼睛,僅對應了對青春具刺激性的事務。 ――《威尼斯》(The World of Venice)前言,珍‧莫里斯(Jan Morris),1974

田中央工作群 ──「威尼斯行動」數位專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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